小时候,我们盼过年,大人怕过年。我们盼过年,是因为过年能吃新鲜、穿新衣裳,还能肆无忌惮一回。大人怕过年,是因为过年忙、过年难,有时连置办年货的钱都无着落,于是过年也是“过关”,临近过年也称“年关”。年又是最重要的节点。这个节点,既是头年的收官,也是新年的起点。
再大再忙的事,人们都会在年关放一放,举家团聚一堂,诉诉心酸往事,燃起新希望;再长再难的回家路,人们也会跋涉千里归故乡,谈谈家常里短,说说新体悟;在外受再大再苦的委屈,人们也当其乐融融,聊聊新年期待,开启新梦想。而年又是有味道的,这种味道是全“新”的忙碌的味道、精神的味道、文化的味道、年节的味道。
从头到脚换新颜
记忆中,七八十年代穿一件新衣服,也非易事儿。平时,穿几件补丁衣服,只要洗的干净又得体,便也是体面人。但过年的时候就不一样,再穷也要买身新衣裳,这叫辞旧迎新。过年,大家从头到脚都是新的。从头看,“有钱没钱剃头过年”。全身看,必添置一套新衣服,当然那时土家织布都是好料子了,脚上穿的鞋袜也是新的。每年大年初一,我都会穿着母亲亲手缝制的千层底绒布鞋,和姐姐做的手工针织鞋垫。这种手工艺术品,穿着既暖和又舒适,我会全然忘却冬的寒意。
除尘平地饰新房
那时,大人们从年头忙到年尾,平时哪有时间扫扬尘?而生火做饭取暖,都是用的柴火,难免屋顶沾满了扬尘。“扫扬尘”是必须要在过年前完成的一件大事儿。找一根长长的竹竿绑上一个扫把,从屋内房顶到屋檐,每一角落都会一遍又一遍地扫,有条件的还会用水冲,又叫洗尘,意即:洗净尘埃好运来。
其次,便是平地面。那时大多数人家房屋舍里都是清一色的粘黄土地面。住的日子久了,有老鼠会顺着墙角刨洞。过年的又一件大事,便是平整地面。先把那些洞填上,叫平安(眼)。接下来,大多数的家里要做的就是用新土换旧土,以示旧貌换新颜。我们家也不例外,先把陈旧的黄土地面刨去挑走,再用崭新的粘性好的黄土重新平整地面。土里面要加上白石灰,按照一定的比例配好,再用专门的木板一遍一遍地夯实平整。只需半天的功夫,几间用黄土平整后的地面便呈现在眼前。看着焕然一新的地面,一股新年的味道油然升起。
匠心独运酿新品
那时,母亲会取秋季最鲜的食材红薯、玉米、花生等,将红薯煮熟后切成条再晒干,其它的直接晒干即可,而后用桐油炒沙翻炒薯条、包谷、炒米、花生、瓜子等。再将麦芽糖融化后做成手工精制米糖、芝麻糖、包谷糖、花生糖等等数十个品种,这些都是春节农家最天然、最纯美的上等甜品,其口感营养及卫生也绝非现代超市添加了大量色素香精制成的食品所能比拟的!
最费劲的是打糍粑。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拎起檀木大锤,你一锤我一锤,锤锤用力,力度适中且十分精准的刚好敲击在糯米和专用石制器皿之间。这时女人和孩子们也不会闲着,主要是将打好的糯米揉成一个个小团,放在两个门板大小的木板之间,人站在上面来回的踩几趟,一批温热香糯的土家糍粑便大功告成。如若用器皿盛水没过糍粑,贮存数月仍然口感绝佳。
当然,还有发酵的粳米粑粑、高粱粑粑、粟米粑粑等等,种类繁多,工序不一,美味独特,可谓是春节一绝。
打着火把看新片
在没有电视电话手机的岁月,想看几部好片子,恐怕只有等到年关了。正月里,大队部(村部)就会从县里或公社取几部新片来,反正记忆中春节总要放几部战斗片。正片开始前,一般先是先放纪录片《祖国新貌》,只要银幕呈现八一红五星且光茫四射,那一定是八一制片厂战斗片开始放映了。为了抢个好位置,有时我们会早早的吃了饭就和大人们去大队部看电影。电影散场后,在没有手电筒的日子里,主要靠点燃葵花杆子照明。乡亲们通常会把收过葵花的杆子砍掉,捆成捆仍在池塘中泡上几个月,取出后自然乱去了中间的瓤,于是杆便是空心的了,再把空心的杆子晒干就是最好的火把了。看完电影,乡间的小路巳是漆黑不见五指。这时,一大队人马只需打上两三根火把,就足以照亮半公里长的路。走在乡间田埂的小路上,乡亲们有说有笑,火把映红两边的水田,仿佛当年红军长征时日夜兼程的赶路队伍,十分壮观。大人们无论是在田间地头,还是茶余饭后,都会因一部好的电影谈论上好几天,兴奋上好几周,其幸福指数足以盖过一年劳作的辛苦指数,也是乡亲们一生的满足和甘甜的记忆。而我们虽然那时没有太看懂,但也会因好人打赢了坏人,而乐上一整天。
此外,还有写春联,挂灯笼,走亲戚,拜新春,放鞭炮,一切都是新的,这样的片段,在脑海中太多了。
如今条件好了,年味却淡了。但儿时年味儿那新新的、亲亲的、甜甜的味道,我永远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