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软冬日的那一口甜

立冬后，秋尽冬始，寒气渐盛。晚上，尽管小区的芭蕉树还翠甡甡地舒展着，但夜晚的冷风却裹紧了路人的衣服。我正欲添衣外出，战友从新疆和田来电，说寄了些石榴给我。石榴？一下子把我的思绪拉回到了二十多年前的冬天。

那是立冬后的一天。边陲本就草木稀疏的大山，早已被寒风摧枯拉朽般萧杀成一片浑黄，唯有那溪谷中千年不倒的胡杨身披铠甲，站成一排排铜墙铁壁。

我们按计划向某边防前哨进发，可是边防的天就像孩子们的脸，说变就变。先前还见逶迤的白云紧贴在仿佛冻僵的湛蓝天穹，可当我们正翻过一座达坂时，天空突然下起了冰雹，随后行程里，天气越来越糟糕，天黑前终于到达前哨，但我们被困在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前哨点。

到了晚上，静谧，恐怖，阴森森，着实有些胆颤。只听到远山传来一阵阵独狼的嚎叫声，那声音时而近时而远，时而高时而低，仿佛从天际传来，又好象就在身边。可能是由于突降大雪，还没来得急准备越冬的粮食，狼们焦急地在初冬的静夜里呼唤着，那声音在寂静的夜空里显得更加的恐怖和凄凉。高寒原野的夜，随时隐现狼群，透着一股森森的阴冷和恐惧。

头些天，方便面和罐头还能成为我们每餐的标配，等过上一阵，就只剩下压缩饼干了。有的战士因缺少维生素脸上脱皮明显，像是霜打的茄子，白里透着红，红里透着紫，甚至有点发青发黑，这些都顾及不上，因为在边防被紫外线灼伤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而此时战友们最大的愿望是能够吃上一口水果，缺水断粮时，水果当然是最奢侈的美味。

那段时间，雪根本停不下来，已经把通往营区的路封得严严实实，连山与路之间都被莽莽大雪铺得严丝合缝。在这大山深处连路都无法分清方向，又怎会有人上来呢？而我们明知不可盼却还是深深期盼着有奇迹发生。

正当我们一天又一天焦急地等待着的时候，突然有人喊道：看，有人来了。顺着示意的方向看去，远处的白点在晃动，真的有人来了。我激动地朝前方有声音的方向看去，果然有队人马顺着电线杆子，趟出了一条生命通道。走近发现，原来是后勤处长。啊！救星来了。我们的心一下子宽松开来，仿佛月球中行走的宇航员抓住了飞船把手，真怕手一松就脱离开去，永远也回不到地球似的！

处长带着几个维吾尔老乡给我们送来了青菜和急需品。让我没想到的是，竟然带来了几个石榴，有一个石榴裂开了一道口子，红红的石榴籽包成一团一团，中间被一层薄薄的黄色的透明皮隔开着。形成一个一个的舱一样的小房子，石榴粒躺在里面，好看极了、可爱极了。处长说，要不是这些老乡帮忙，我们可能永远也上不来，这几个石榴是维吾尔老乡带给你们的。

等全部安顿下来，处长这才给我们说：石榴，代表着大团圆、大团结，寓意十（石）全十（石）美。我们各族人民就应该象这石榴籽一样，紧紧的抱在一起，形成一种无穷大的力量，这样无论是面对多大来犯之敌，准叫他有来无回。我知道，很多水果都有丰富的寓意，如红色的柿子，喻示事事（柿柿）如意。红红的苹果，寓意平平（苹苹）安安……，但有关石榴象征团结，当时还是第一次听说。

我掰开一个石榴，给全班品尝。大家都相互“推诿”，谁也舍不得吃，转了好几圈没人吃第一口。班长命令我吃第一口，我有些受宠若惊，只好弱弱地吃上一口。啊！这简直是世界上最甜美的味道，我从未吃到过如此美味。俗话说，“霜打的白菜，格外甜”。更别说这些石榴籽被霏霏薄霜渲染得通体透明，象是一颗颗鸡血玛瑙，吃一粒，甜爽如蜜直赴心房。

如今，二十多年过去了，可是那年冬天的那一口甜，似乎还停留在我的舌尖，漫延过我的心房，滋润着我的全身。因为，那是一种绝望中充满希望的甜，是一粒石榴籽就能融化千年冰川的力量。那是民族团结的淡淡的清甜，是十四亿石榴籽抱在一起的团结伟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