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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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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0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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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家家”后遗症

“过家家”后遗症

秋天,父亲送石头去上大学。在去往小镇车站的途中,梅紧跟在后面一言不发。一路上,石头总想找话逗梅高兴,还说等大学毕业了,要教梅画画作诗,唱歌跳舞呢!梅看着瓦蓝瓦蓝的天空,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将来。脸上就有了一片红晕和一丝羞涩,偶尔也会露出浅浅地一笑。

临到分别时分,石头哥上车了,汽车徐徐启动,他向父亲和梅挥手致意,梅静静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她攥着被秋风吹起的那根长长的发辫,用嘴唇咬住发梢,眼泪就漱漱地跌落下来了。

上个世纪那个动荡的年代,梅他们一家五口,从湘西逃难到长江北岸的江汉平原,在一个雪花纷飞的日子里,是石头他爸收留了他们。梅他们一家住在队上的仓库里,与石头家是紧隔壁。

梅那会儿刚满五岁,扎着一对羊角辫,一脸的稚气,倒是蛮可爱的。她天天跟在石头后面,口里老是喊着“石头哥哥,等等我,等等我!”人们说她像石头哥的尾巴。再后来,他们又一起上学,一起放学回家。春夏秋冬,梅就如石头哥的影子一样,一刻也不曾分离过。

石头坐在开往城里的汽车上,脑海里浮现出刚才发生的那一幕:梅咬着长辫,噙着泪花,充满一脸的期冀……这组镜头,总在他眼前晃动。于是,石头便沉浸在与梅在一起的那些岁月里。

记得那次玩“过家家”的游戏,石头扮演的是“丈夫”的角色,梅扮演的是“妻子”的角色。梅的弟弟小明扮演的则是这对夫妻爱情的结晶“儿子”。

石头哥学着大人的模样说:“梅,我们俩今生今世要成为举案齐眉的好夫妻。”梅则说:“石头哥,结婚后,我们俩一定要相敬如宾哟!”

石头哥就哈哈哈地笑了起来,直笑得前仰后合的。

果然,接下来的日子里, “妻子”对“丈夫”体贴入微,梅时常用那双温暖的小手抚摸“丈夫”的脸蛋,帮他擦去脸上的汗水与泪珠。还一再叮嘱他,要记得每天下班后按时回家吃饭啰!记住家里有一个十分爱自己的女人和一个可爱的宝贝在等着呢!梅与石头哥四目相对时,她觉得自己是那样的幸福和甜蜜。而石头哥,也为有如此温柔善良,懂得自己并且欣赏自己的贤惠女人倍感温馨。以至于后来,梅总是时常问他:

“石头哥哥,你长大后真的会娶我吗?”

石头哥哥每次都坚定的点着头:

“是的,一定会的!”

那时光,那岁月,那誓言,那情景,像电影一样,在他的脑海里反复出现,令他的心,久久不能平静。

四年的大学生活,很快就要结束了。在全省组织的十大院校大学生运动会上,石头不慎摔断了右腿,独自一人躺在医院里,度过了寂寞而漫长的一段时光。随后,在等待分配工作的日子里,石头报名参加了公务员考试。可在政审时,因父亲在伪乡公所干过的历史问题,石头终于落选了,他十分沮丧,好多天都打不起精神来。

正处于人生低谷期的石头,此时,他果断拒绝了梅的爱情。因为梅已经步入公务员队伍。他担心自己的原因,耽误了梅的大好前程。梅默默地承受了这突如其来的巨大的打击。青春期的她,变得沉默寡言,仿佛被暴风雨淋湿了的花朵,一下子便蔫了许多。

从此,石头与梅像是陌路人,再也没有联系。梅在以泪洗面的日子里,她总是拿石头哥作为标准,寻求自己幸福的另一半。无数次的相亲,都是无疾而终。在三十岁的时候,梅终于嫁给了一位厨师,从此,她与石头哥,彻底断绝了联系。好多个夜晚,每当回忆起当年“过家家”的情景,想起石头哥的允诺,她的心就如刀绞,泪如泉涌。她时常感叹,人心真不可捉摸,生活咋就这么艰难呢?

四十年后的一个秋天,梅与那位厨师离婚了。为了生计,她一个人带着女儿,在这座城市里拼命挣扎与打拼。而此时的石头哥,已经成为这个城市里身家过亿的职场经纪人,正春风得意地行走在铺满鲜花的阳光大道上。

然而,好景不长,在一波接一波的反腐浪潮中,石头哥终于被卷入一场巨大的贪腐案中,并涉嫌侵吞国有资产上亿元。最终,石头哥锒铛入狱,被判刑15年。最美好的华年竟然是在铁窗下度过的。

岁月无情,时事弄人。此刻,石头哥的刑期已满,当他顶着一头白发,佝偻着腰,提着简单的行囊,正要到外面的世界重新做人的时候,他看到路边草坪上,一群正在玩“过家家”的孩子。他想到了梅,想到了当年自己的承诺,不禁悲从中来,感慨万千。

他真想跑过去,劝慰那个扮演“丈夫”的小男孩,不要轻易许诺,不要信誓旦旦,因为人生的路上,有太多的坎坷和羁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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