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 乡 的 雪
如果说雪的降临,便意味着冬的到来,那么,故乡的冬是来得比较早的。
记得每年冬月底或者腊月初,一场飞雪便悄无声息地笼盖在广袤无垠的江汉平原上了。
这场初雪往往是微弱而短暂的,似乎它只是冬的一位快乐信使,带给人们惊喜,简单传达冬的来意,便欢快地回天宫复命去了。人们在风停雪霁后温暖的晴空下,眺望远方,只见房顶,沟壑,山峦,原野上覆盖着一层轻薄的细纱,纯净洁白。此时,秋草尚未完全凋零,夹杂着枯黄与深绿的草丛,掩藏在白雪下,像轻纱编织成的斑斓的裙衫,竭尽全力地装饰着残余的秋。这是雪景最为温馨的时节。
此后直到深冬,雪便在我的故乡断断续续地光顾,甚至隔三差五地略微显现出脸颊又快速隐匿,直到草丛褪去最后一丝绿意。然后,天空乌云密布,北风刮得愈发凄厉,甚至于散发出“呜呜呜”地鸣叫声,飞鸟不见了踪影,平原酷寒的严冬才真正到来了。雪也终于在北风的助推下成为了隆冬忠实的使者,她用冰清玉洁的双手,拥抱住这一块富饶而美丽的平原腹地。
那也许是一个烟雾迷蒙的清晨, 一位牧童听见他的牛羊哞哞地叫喊,于是推开厚重的栅栏门向外看去,他所置身的世界尽陷在冰雪中,连绵的雪纤落在脸上,先是细微的冰凉浸入心底,很快融化;又感到丝丝寒意,瞬间,飘飘洒洒的白色精灵,汇成了厚厚的积雪,像母亲亲手编织的羊毛毡,严严实实地覆盖住大地河床。
那也许是一个大雪纷飞的傍晚,村庄里,一家人围坐在火炉边,温着母亲新酿的米酒,在父亲似醉微醺的笑声中,数着丰收的日子,安排来年的农事,憧憬来年的岁月。然后,打雪仗,堆雪人的孩子,冻红的小脸充满惊喜,手举树枝冻成的晶莹透亮的雪球,向屋中的父母大声地呼唤道:“雪灯笼来了!雪灯笼来了......”
那也许是一个漫长而寂寥的午夜,雪花轻摇窗棂,若暗若明的灯火下,追求功名的书生正在苦读经书,寻找实现梦想的路径。这时候,雪花悄悄地飞来,像白色的蝴蝶翩然而至。仿佛是在与书生述说今生科举的坎坷,畅想未来的岁月。“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冬的故事便伴雪而生,演绎成搏取功名的经典。等到翌日,大地白茫茫的一片,人们便生活在漫天飞舞的雪的奇幻世界了。
这番曼妙的胜景,一直持续到冬的时间慢慢褪去,临到结束时,雪仍对这片土地恋恋不舍。一年中最后的那场雪,抑或是冬的末稍,抑或是倒春寒,但它一定会停留在一棵高大而古老的塔松上。这时,人们最易想起那首充满浩然正气的元帅诗章:“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要知松高洁,待到雪化时。”雪松、白杨、红杉。在树的顶端是厚而深沉的残雪, 树枝不可避免地下垂,纠缠的松络上也织结着雪穗。
然而,在这沉重的雪压的树枝下,千万枚吐绿的嫩芽正在潜滋暗长,正在奋力拼搏,正在创新世界。在暮冬的残雪下,是劲松,是坚挺的虬枝,在驱散乌云,在替新生的嫩芽遮蔽风雪,抗拒风险。所谓“雪压冬云紫絮飞。”“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犹如生命的一场场轮回,虽漫长苦寂,却永不停息。是伟人的视野与气魄,俯视江山,情铸伟词。是傲雪的红梅,把春天召唤回来了,把昂扬向上的精神留存在了江汉平原的大地上!
故乡的雪,轻盈别致;故乡的雪,是有灵魂的;故乡的雪,令人时时怀想,终身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