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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育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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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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斑鸠

斑鸠

01

发现这两只小斑鸠的时候,小叔正带着小婶在我家里做客。他俩和我拉了一会儿家常,正要讲正题,窗台前一阵“咕咕”声引起了我们的注意。顺着鸟儿的叫声走到窗台,哦,是斑鸠!可爱的小家伙们正探头探脑向房间张望,站在内侧的那只大概是雄性,灰色的小脑袋略微透出浅粉色,黑色领环缠绕着脖颈上方,淡葡萄色的羽毛不停的舒展着。外侧的那只则优雅文静,似乎在打量着屋内的景象。

“你看你小叔给你带来的福分,来一趟把发财鸟都带来了,我们这事你一定得帮忙,需要的也不多,就五万块,花鸟市场的地方看好了,再租赁一套房子,把你老弟接来上学,当个城市人。”小婶满脸堆笑,那么多年的熟人,此刻却陌生的仿佛经久未见。

“没问题,没问题,你给我个卡号我转给你。”我赶忙表态,唯恐打破了小叔的“城市梦”。小叔和我同龄,原本在老家养鸽子。刚才唠嗑说这几年养鸽子颇不挣钱,两口俩为了谋生,想出不少办法,但总不奏效。前几天小婶偶然听说在城市贩卖宠物鸟挣钱,就逼着小叔到花鸟市场租个场地贩卖宠物鸟。

“这鸟窝搭在窗户上,在老家都不多见,你小子有福份。”看我对借钱的事回答的干脆利落,小叔慌忙又把话题转到了窗台这对斑鸠上。我这才惊异地发现,不知何时,它们竟然在窗台外的空调边筑了鸟巢。在这喧嚣的闹市,看到斑鸠在窗台筑巢,那该是怎样的欣喜与幸福!

“记得咱们小时候我们起床从来不用闹钟,都是被窗外的鸟叫声唤醒的。”我和小叔回味着斑鸠勾起的童年记忆,沉浸在老家鸟鸣声的诗情画意中,无法自拔。

记忆中老家的清晨是满院的鸟鸣,小鸟在院内的树上潇洒自在地飞来飞去寻找粮食,叫声清脆悦耳、婉转响亮,村外鸟的叫声更是此起彼伏,或叫得高亢野性,或叫得悠长妩媚,或叫得酣畅自然。

“咱们吃饭的时候,全村人都蹲坐在树下,树上的鸟儿看馋了,飞下来站在不远处,歪着头看着香喷喷的家乡饭,不怕人也不避人,吃掉下的饭菜,很快就被他们抢食一空。”小叔也越说越兴奋。

“大侄子忙的不行,你唠叨个没完了。”小婶站起来催促小叔,我在余光中看到了小婶暗示小叔走的眼色,小叔不再言语,站起来和我道别。

“没事,自己家,客气个啥。”我慌忙说,看到小婶的脸色,我没敢过多挽留。

“我,我能经常过来吗?我是想看看这斑鸠的生活,来到这城市,突然就感觉孤单起来,心里老不是个味儿。”小叔似乎突然拘谨起来,黝黑的脸竟泛起了红润。

“看你说的,咱们啥感情,这都是自己家,随时过来。”我边说边起身送小叔,心里还在惦记着窗台的斑鸠。

02

小叔果然隔上两三天就会来一趟,去看看窗台外的斑鸠,我也专一为它们的成长准备了一本日记。

“今天,鸟窝多了两个鸟蛋。”笔记本记录下这激动人心的一幕。从有蛋开始,这两只斑鸠就轮换着守护,盼望着它们鸟宝宝的诞生。轮流守护了十五个日日夜夜,两只毛茸茸的小生命终于诞生了。

“鸠妈妈辛苦了,鸠爸爸来换班啦。”日记本记下了这温馨的一幕。斑鸠爸爸和斑鸠妈妈轮流换班,换班时候斑鸠会发出“咕咕咕” “咕咕咕”的叫声,很认真,也很有仪式感。爸爸妈妈回来了,两只小斑鸠不约而同,把小嘴同时塞进爸爸妈妈的嘴里,吃得津津有味。

我在认真记载着斑鸠成长的故事,满心欢喜,难掩痴迷,小叔却突然不来了。

给他打电话才得知,他正在跑儿子上学的事。来到城市,小孩儿上学成了问题。他们为了小孩上学的事,动用一切可以动用的关系,委托一个远房表哥的亲戚跑关系。原本脸皮薄的小叔为了儿子,也不得不练就一副厚脸皮,用小婶的话说就是脸皮真厚,一锥子都扎不透。

和小叔连续一周没有联系,那天刚准备上班,手机急促地响起来,看到这个点给我打电话,隐隐约约有种不详的感觉。果然,小叔却出事了。

“你给我送点钱,我被派出所拘留了。”小叔的语气充满了沮丧。原来小婶和为孩子跑上学事儿的人传出绯闻,被小叔逮了个正着,他把小婶打了一顿,被派出所拘留教育了。

打架后两人都没有勇气离婚,农村出来的人没城市人那个魄力,一是为了孩子,二是离婚后不知道会不会比现在过的更好。小婶和小叔冷战三天后,竟留下孩子独自去南方打工走了,留下无依无靠的父子俩。

小叔告诉我的时候,我不知道如何劝他,只好简单准备俩菜,陪他喝两杯,再把写好的成长日记拿给小叔看。我想用我们共同的关注点来缓解他心里的伤痛。

“今天的雨特别大,一直下个不停,可是斑鸠夫妇风雨无阻,却成了 ‘落汤鸠’,小宝贝一定很饿了,它们放心不下。”日记本记下斑鸠爸爸妈妈爱孩子的感人一幕。

“这是小斑鸠出生第10天,小斑鸠长大了,姐妹俩翘首以待盼望着爸爸妈妈的归来,爸爸妈妈回来时候两姐妹会争着吃食,爸爸妈妈更辛苦了。”日记本记下孩子们调皮的一幕。

小叔看着看着就流泪了,他说他想念他的鸽子,尽管也是喂养的,但是它们可以自由飞翔在蓝天。他不想卖宠物鸟了,他看不惯城市人手里提着鸟笼遛鸟,每当那些鹌鹑、鹦鹉、八哥、画眉在笼子里面眼巴巴瞅着笼外的碧水蓝天,而遛鸟人优哉游哉地在柳荫下散步,他打心底里有种心疼,这不是在锻炼身体,而是夹杂着一种炫耀的成份。

那天,小叔醉的一塌糊涂。

03

又几天没有联系小叔,自从那次喝醉给他送回去后,连个电话都没再打。

“小斑鸠出生第15天,翅膀也长出了丰满的羽毛,看起来它们快要到蓝天飞翔了。”写下这段日记的时候,我发现鸟爸爸鸟妈妈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回来,一种不祥的预感涌现心头。

“鸟爸爸鸟妈妈已经连续两天没有回来,小鸟出现虚弱症状,我尝试喂它们,可是他们不吃。”我写下这段话后,慌忙电话联系小叔。

小叔也急匆匆地赶来,暂时忘却了家庭变故的伤痛,拿着喂鸟的虫子来喂它们,可它们警惕地惊叫着,却并不吃,任凭小叔怎样引诱。

最可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第十八天早上,两只小鸟在鸟窝中死去。我不知道鸟爸爸鸟妈妈发生了什么变故,此时此刻我竟然对着窗户泪流满面,赶来的小叔也开始哽咽,后来改为嚎嚎大哭,再后来,又改为哽咽。

“你知道吗,我不该来的,真的不该来的,是我害了留在家里的鸽子,害了我的家庭,我的霉气也害了这对斑鸠。”小叔推开我,拉开房门踉踉跄跄下楼,我的心也跟着他踉跄的脚步踉跄个不停,生怕他一不小心摔下去,我那可怜的堂弟变成了没有爹妈的孤儿。

很长时间我没勇气和小叔联系,后来听老家的人说,他关闭了城里的店,又回老家养鸽子去了,小婶打了两年工也回到老家,而小叔始终没有实现“城市梦”,堂弟也没能成为“城市娃”。

而我窗台的鸟窝,自那之后,再也没有鸟来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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