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喜鹊为邻的岁月

与喜鹊为邻的岁月

与喜鹊夫妇第一次偶遇，源于去年我在南阳组建人生中第一个属于自己的工作室。工作室外围是一条内河，它们的家就搭建在河堤一颗年岁过百的老柞树上，恰巧和我阳台平行。

三月时节里的春寒料峭，老柞树虽经受岁月的累累伤痕，抬起头来却是澎湃示人。可惜此时，我因筹备工作室，已一身焦躁，一面是无奈于梦想的丰满与现实的骨感，一面年华虚度却空有一身疲倦，内心却陷入了年进不惑的恐慌，我告诉自己，不能懈怠，也生怕鲁莽选择、抑或是一意孤行，犯下一丁点甚至难以挽回的过错。

所以，尽管喜鹊报春的鸣叫频传，搭建鸟巢更是一丝不苟的努力，我却自是无暇顾及。

辗转几周的焦头烂额，公司的业务总算有了起色，我才缓过神来，留意到这对神仙美眷。小家伙们似乎也默契地对我的偷窥进行了一轮彻头彻尾的审视，就是这样短短几分钟的安静对视，竟不动声色地开启了我与喜鹊的一场缘分。

“嘿，老伙计，你的窝搭建这里和我做邻居呀，欢迎欢迎。哇，你们长得挺漂亮嘛！”

我似乎眼前一亮，那鹊夫妇长相竟如此出众地神似！那画于挺拔棕色树干之上的黑色羽辉、紫荆丛中漂过的透亮容颜和一袭奶白色“披肩”简直是与大柞树完美融合，爱美的造物主偏又稍稍点缀上一两抹灵动的绿蓝泽色，其绅士之风甚是精致。另一边，想必是与之相濡以沫的鹊夫人，只见其灰褐色的中长裙下，更夹带着几分醒目的白色涂鸦，愈往上看，愈会对那深蓝色的两翼产生遐想。不一会儿，它们双双站起，我才有这机会欣赏其紫红参半的滑梯式“蓝带”，远远看去，那烙印皱纹的腿羽仿佛写尽岁月的新生与膜拜。华丽的飞翔舞姿虽弥足低沉，却将母性的璀璨、大爱、纯净与清透完美糅合，如此神来之笔，安能辨认雌雄？

喜鹊们终生蓝装，却全无半点忧郁的神情，到底是对这蓝字命运作何阐释？我是不是也有许久没有慢下来，或是忘记埋葬了一时的抱怨而未曾如孩童般欣赏生活？也或许，是我自始至终，都从未欣赏过自己的生活？

自从有了喜鹊的陪伴，我却多了一份心安。不光是我，连员工做业务的热情也大有提高，闲暇间，几名员工总是转着脑筋地表达对它们的好感。顾及到雄鹊营巢的辛苦，大家时常有意无意地在老柞树旁边某个明晃晃的角落里，洒些坚实的乱枝和细柳条，或是买来特制的毛羽、纤维、草根等较为温和的柔软角料。

起初，鹊先生并不领情，而是秉着对巢底一丝不苟的务工态度，不管再粗重的枝，它都宁愿要去远地亲自啄来，想来，也唯有这样，才会给美丽的鹊夫人以竭尽所能的安全感与一份来之不易的家的温馨。那包括我在内的男男女女，那行走在大街小巷，嚼着时间，赶着快餐的奔波之徒，又何尝不是如此？

后来，也许是感受到了我们的真诚，鹊先生少了很多敌意，竟然也尝试飞到阳台喝水。

“瞧，鹊绅士又来这‘王府府邸’做客了。”一个溢满骄傲的声音顿时领来了众人的注意。

“瘦了呢！老伙计，别来无恙！”除了一脸热情的招呼，我们真诚表达对它们的关心和欢迎。

是的，你若见得喜鹊弄河泥，便可知这是雀巢筑起的最后一笔。喜鹊聪慧，会预知风雨之向，其身羽生来就异常的厚而不漏。但是我时常想，尽管有这天然的二层护障，但半偏朝上的窝口又真能避雨不成？几次，我朝巢张望，都会看见在“斋碗”边搓泥踏土的鹊先生。那鹊足留处，刻写着母鹊的欢畅与心疼，亦滋养出绵绵爱的尾音......

接下来的几周，再见到鹊绅士，却看见其左翼上擦带着道道猫抓的旧伤，想来定是外出觅食时经受了怎样的磨难？本以为身为喜鹊，只要负责温饱便好，哪知一路走来的艰辛并非是简单的粮食供求，可惜脆弱的肩膀自生来就注定着爱与责任，父母平安，妻儿健康，丰衣足食，是追求，是浪漫，也是冷冷清清，亦是风风火火.......

算来，指尖已溜走了一年有余的时光，喜鹊夫妇早已生儿育女，留下空巢不知去向，我的工作室也发展顺利，有了自己的生存空间。只是，每当工作遇到压力的时候，我就会盯着空空的“鹊巢”，似还夹着无穷无尽的幻想与悲伤。

许是经历太多变故的缘故，我总保持着对时间飞逝的敏感。暮去朝来，外在物质与体内的灵魂终难完美契合。有时细想，我是否也该像鹊先生一样，享受颠沛生活所杂糅的精神富足。

“它们，还会回来看我吧？”无论期待与否，我开始感激起他们，感激生命中所有猝不及防的相遇，感激哪怕一丝丝迟来的圆满与等待。

喜鹊夫妇所教给我的关于梦想的编织与砌涂，犹如沃土之上栽种的第二个家。每每困惑之时，我懵懂的眼前总能浮现出喜鹊筑巢的景致，心态却俨然不似先前的满腹愁肠。那长长的鹊尾在由梦垫起的双肩上洋洋摆摆，挥毫泼墨筑成的鹊巢，流淌着藏不完的袅袅爱意。稀稀朗朗，是摊不开的苦难情怀；柳眉星眼，是写不尽的人间奔劳；黄沙埋下了长长的背影，却也保留了对成功的饥渴，是的，生命再小，也足够勇敢地吐露真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