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凝立
父亲己经过世很久很久了,可是他还经常在我的梦境中出现,感觉他从来就没有离开过我们。大概是由于我觉得自己太对不起父亲了,时刻都在愧仄着。我有父亲期望的潜质,却没有能实现父亲的期望,太让人心痛了。
父亲是个单车工人,一辈子就靠骑着过去的那种老旧单车载人,拉货过活。说白了就属于《骆驼祥子》那样的底层劳动者。父亲生有八个儿女,主要就靠载人拉货,以及在家兼耕一两亩薄地维持生活,足见其生活之艰辛。尽管这样,在我读完初中考上江门市第一中学时,他还是毫不犹豫地让我去读书。江门市第一中学是当时省及专区(江门当时属于肇庆专区)的重点学校,教学质量一流。大概父亲把希望都寄托在我身上了。我也没有辜负父亲的希望,自幼就是个读书的料,有定性,记忆力又好,是当时江门市一中的学习标兵,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学霸吧。记得在我学校生涯的最后一次专区统一模底考诗中,我各科成绩都在九十分以上,其中俄语99,语文97,化学96,物理95……那时都是百分制,眼看一只脚就要踏进清北校门了,谁知天有不测风云,将介石要反攻大陆了,不断地派遣特务到我东南沿海骚扰,国家把每年的秋季征兵也就提前到了六月初。
于是我糊里糊涂地被通知参加体检,又糊里糊涂被通知体检合格,不到三天就上了去部队的船。在船上我才收到了父亲的来信,但一切都无法改变了,我们正雄纠纠直奔海陆丰前线,连见家人一面的机会都没有。现在回想起来,人生啊,该是什么样子,好像是冥冥中早有定数,并不完全按自己或父母的设想走的。就这样,我从一名懵懂书生梦幻般的就成为了一名战土。
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在经历六年的艰苦军旅生活后,蒋介石始终没有打过来,文化大革命的局面也已经开始稳定,我终于可以退役了。按那时的政策是从哪里来,回哪里去。但我来自省的重点学校,算有点特殊吧。退伍办按排我们在江门党校等待分配。我父亲听到消息,马上不辞劳苦到江门来找我,大概是怕我像当年入伍一样作出冲动的决择吧?望着他被生活折磨得苍老而又疲惫的身子,我都不知说什么好,只有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父子俩在党校共睡一个床铺,那是我今生最美好的一段回忆了吧?一个星期后仍然未有消息。迫于生计父亲不得不要回去了,望着他早早被生活压的微弯背影,我心里生出了无限的悲凉,我给于父亲的忧虑太多了。
约等待了近一个月,通知终于来了,还是坚持“从哪里来回哪里去”。我们可以选择回原学校继续读书,但我考虑与当时学生的年纪相差太远,何况那时读书也不像是读书,所以大家都不愿做这个选择。唯独我父亲却很支持我回学校,大概让我进入响当当的大学校园,是他老人家始终如一的心愿吧!可现实太残酷了,过去的时光已无法追回来了。
后来我决定去海南建设兵团,继读把剩余的青春献给祖国。这次父亲没有反对,因为这么多孩子困在家里也不是办法,他眼睛湿湿的,我感受到了他心中的痛与不甘。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命运总跟我们开着不同的玩笑。这一去就是二十年,直至他老人家去世,也没能见上他最后一面,这也成了我今生最大的痛。不是我不想回去,而是父亲病发突然。那时从海南回家比今日从美国回家还要困难的多。家乡有个风俗,父母死了,儿女才赶到家,是要从村口跪着哭着爬回家的。兄弟们不忍我遭受如此痛苦,所以在父亲病危时没及早通知我。嗟夫,茫茫尘世实在有太多说不了的无奈!
虽然,父亲去世时我也已四十多岁了。说起这段父子情,满眼都是愧疚之泪。父子俩相处的时间实在太少,更别说在一起交谈了。上小学时,只记得父亲天未亮就出门了,孩子们都还在梦乡,直到夜晚满天星斗才回到家来,孩子们又都已睡觉了。父亲就这样靠着自己没日没夜的辛勤劳动与无私奉献,养育了八个儿女,并且都成家了。他的人生责任完成得很圆满,但也因此积劳成疾,拖着羸弱的身体苟延残喘了。他和母亲都没有享受到儿孙们的奉养,因为他俩走得太早了,那时大家都很困难。现在儿女们都过得很好了,他俩却离我们远去了。什么叫“子欲养而亲不待”?在我的身上可谓体现得淋漓尽致。逝者逝矣,生者还得继续生活。愿以我的泪水,换取天下父母子女不再有遗憾。愿我的父母亲在天堂里安好!
附:点绛唇/校园
昔日芳园,蓬江河畔青山翠。
学生意气,投笔从无畏。
失却前程,方觉应知悔。悲泪累。
任凭风吹。今世叹奇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