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一辈子很短,有的人一辈子很长,快乐的人永远在忙碌中,不知时光漫漫,悲伤的人总是缅怀过去,拖着一地乱麻。
曾林,没有人知道他的过去,从一个小城市来到了另一座大城市,却依旧没有见过大城市的东方明珠,也没有进过二十层楼以上的电梯。有的人就是这样,一个环境,换到了另一个环境,只不过是延长了生命线,仅有的金钱好过于在乡下里的颗粒无收。
他说,自己是一个失败者,不想让孩子也这样受苦。香烟断了又续,一支又一支,吞云吐雾中,好像一片充满回忆的云朵,该散则散,该聚则聚,没有阴晴不定,有的只是平凡,朴实无华。
我看着他,手中的香烟落在地上,捻灭了。
他问他,你还打算在厂里呆上多久?是五年,还是十年,还是一辈子?
他笑着回答,等到这座厂也干不下去了。
他这句话充满了深意,在这个世界,每个人都不容易,只是他需要赎罪的东西太多了, 每一个厂干到倒闭。而我,还有什么怨怼呢?
我苦笑着,望向那落山的斜阳,那里才是高楼林立,那里才是繁华所在,所有在人间的享乐主义,都充斥在那浮躁的灯红酒绿中。
我没去,他也没有去过。
曾林笑了笑,继续说:我家里有三个孩子,两大一小,一个大的已经被他舅舅给带走打工了,会读书的两个孩子,大的高中了,小的也六年级,我就希望知识能够改变命运。
确实,只有知识能够改变命运。
也只有知识丰富到了一定程度,才能立足在大城市里,至少做个体面的白领,或者好一点做个老师,甚至更高一点,能够做大学老师。不是每个人都可以靠努力做到,但是不努力是一定做不到的。
我深知这个道理,作为一个落榜生,我被迫来到这里感受生活。
父亲去世,除了母亲,只有我了。
我不能在那个小城市里, 去畏畏缩缩的拿着微薄的工资,去还房贷,去进行卑微的生活。我宁可很累很累,却也要加油,还清之后,我也许就可以恢复自由。
可真正的自由又在哪里?
他继续吞云吐雾,跟我回忆起了村子的事情。我说一个城市里的青年,自然有心想要听听那些奇闻逸事。
他说村里当年有个村二代,家里说村官,贪污了不少钱,在村里兴风作浪,本来村子里还算富裕,被搞得鸡犬不宁之后,很多人都离开了村子,等到村官被抓的那天,村子里的劳动力已经所剩无几。
后来尽管拨款,各种建设,这个村子依旧是杳无人迹,俨然成了留守儿童村。
他的孩子最初就是在两个村子徘徊,从一个村子到另一个村子读书,每天十来里的路程,很早就要起床,为了读书,真的是很拼很拼。
我深有感触,当年读书的时候,我的母亲为了让我安稳,买了一辆车,每天接送我。可是我并不争气,到现在却成了“慈母多败儿”的典型。
曾林很自责,他对不起自己的孩子,没有给他们一个好生活。
可是换在我这里,我却也无从开口,毕竟我是一个接受了好生活,好开端的年轻人,却也落到了这一幅田地。也许每个人都是需要受苦的,只是受苦的方向不一样。
没有人可以一辈子享受,但至少可以相守。
我拍了拍曾林的肩膀:“至少你的家庭是完整的,你有你爱的人,你的老婆,你的父亲,你的母亲,你的很多亲戚,他们都还活着,活着就是最好的安排。”
曾林恍然,怔了一怔。
是啊,活着就是最好的安排。
没有人对不起谁,哪怕是曾林对不起自己的孩子,那些孩子成长起来之后,是怎样的,都是他们的造化而已。当下的他们或许还是快快乐乐,单纯无暇。
生命就如繁花绚烂,一辈子你是想成为一朵花,还是一颗飘摇的蒲公英,其实都是因为自己,自己的选择,决定了后来的结果。
你想开花结果,那就做好自己,将自己整装待发,不要有那些坏心思,不要愁容满面,因为该来的一切都会来,向着正念的方向前进,也许结果不会那么坏的,一定要相信自己。
作为一个科班出生的人,我恍然笑了笑,拍了拍曾林的肩膀。
他三十岁出头的年纪,黑瘦的脸颊上抬,提了提额间的皱纹,不像是三十岁的脸,向上提了一个维度的年纪。
也许这就是生活,生活可以压垮一个人,让一个人快速衰老。生活也可以振奋一个人,哪怕透支了自己,也要为下一代打好基础,不要重蹈覆辙。
“我很失败。”
我对他这样说。
拍过他的肩膀,我走离了只有五层楼的楼顶,破旧的老楼随时可以倾塌,却也来来去去不少打工人。阳光洒在这里,却不会感到炎热,因为枯燥炎热都是生活,你没有理由去抱怨,抱怨就只剩下了苦果。
他呆坐在那里,下午仅剩的半个小时,和我谈了人生,本想给他一个充满希望的前程打算,谁知道到头来领悟的还是我自己。
走下楼的时候,我的心灵很沉重。
仿佛一千颗铅球绑在的腿上,半步都是迟疑,是卑微。
的确,渺小如我们,灿烂如星河,每一步每一步,都是迈向幸福的道路。至于走得如何悲惨,当回头看到那些亲人,友人,他们期待的面孔,你的幸福指数又会上升。原来活着,心里快乐,心里幸福,就是最好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