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像湘西

不知道何时起，湘西成为了5A级打卡圣地。仿佛生长的果实，盘根错节的旅客们，享受到了新时代的农乡情怀。

我是一个摄影师，至少手中的大钢炮，拍下过不少顾客的面目。而在她们的背后，是淳淳的沱江水，冉冉的德夯山，幽幽的凤凰秘境。

一二三，美女，比心！

这句话取代了过去的“茄子”或者是“笑一个”。我记得过去沱江来往者都是真正“闲客”，而不是如今的“匆匆过客”。

那时候的沱江尽管没有多少治理，藤壶和水藻影响上下游的品质，甚至多少有一些味道，可人来人往并不匆忙。每个人享受着仅有的情怀，这是钱是买不回来的。

那时候客栈没有那么多，价格也不高，往来之人也都是闲而又闲，能一下子待上好几天。鳞次栉比的屋舍之下，有着简单的烛光餐，仿佛这一片空间都是自己的。

殊不知如今的客栈与酒店，多了一群匆忙的人。他们迈着步伐，拼命欣赏山水画，却也只得到固定的热情———朋友圈一发，证明大家我来到了凤凰，写一点文字，说自己在八面山的云山雾海，也有开心的在泸溪附近瀑布前打卡的身影。

总而言之，镜头记录下的湘西，越来越不太纯粹。一点闲钱好几百，买下的不过是些许花茶，人们疯狂地推销自家特产，自己来次一游又不得不带回一些，恶性的循环到来。

真实镜头渲染下的湘西，仿佛多了一层不可磨灭的金钱滤镜，是啊！是一股土味的气息。

如果说沈从文时代湘西还纯粹的如姑娘，而到了现在，姑娘一个个大了，成为了旅途中的大爷大妈。坐着大巴车，匆匆来往每一个景点，饭菜也并不可口，可也打消不了热情。

依稀记得多年前，不管湘西哪个景点都原汁原味，充满了生机与活力，尽管无人问津，也倍受污染困扰，可也到底是钱之外的景色。

而现在，除了巴结金钱，湘西很难有别的特色。一丛丛秀丽山水，变成了人挤人的人山人海。真正的湘西被掩盖了，人们甚至忘记了曾经的巫蛊之术，只是留存一些津津乐道的话。

主播们来到凤凰第一件事就是：“我在湘西，不知道哪里有蛊？”

我猜这个“蛊”是“蛊惑”的蛊。蛊惑人心的价格，例如那永顺芙蓉镇，门票高得惊人，却没有凤凰半点春风。

凤凰很好，5A景区，却也是遍地汉服苗服的蛊惑。旅拍已经是常态，感觉好像热闹非凡，可回去了也就那么回事，真实的自己与虚假的自己，第一次在湘西和外地之间分道扬镳。

真人不露相，真景莫若此。

作为一个湘西人，我实在看惯了一草一木，却也挪不动如山的凤凰旅客。他们排队寻求涅槃，而我走在人群中，拿着孤零零的相机，如同一个乞怜者，求求能给谁拍下一副美丽的照片。

没错，我也终究成为了旅拍中的一员。手中大钢炮一样的相机，经过风景润化，再调色，滤镜一开，虚化一来，人与风景的融合度越发洽洽。

可是不管怎样，我总感觉这是千篇一律。有人说“来凤凰一次就好”。

仅此而已。

凤凰是屋檐连横，成片的古街古巷，沱江也比以前清澈得多。可是，以前还能看到乡间老人带着孩子环游沱江，在沱江上游洗衣服的场景早已经不再。这里已经是镜头内的世界。

镜头之外，是那些年没有记录多少的点滴。

吊脚楼，塔楼，乃至于一些山脉，江河湖泊，都是湘西特色，却也成为了仅此而已的一道风景。因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所谓的“商业化”成为了主流。

来这里没有换装，没有旅拍，没有滤镜和PS，这里就是“非主流”。

一切仿佛虚假的装饰，以至于手中的相机总是调来调去，在一番指点之下，游客摆着固定又相似度极高的手势动作，妩媚还是清纯，在于妆容而不在于真人。

真人也都是妆容下孤零零的存在，离开了妆容的色相，这里变装将毁于一旦。

所以这个时代，是真假难辨的时代。哪怕是凤凰这样的古色古香的地方，也难以找出第二个素素。至少在我的相机下，千篇一律。

每一次扣动扳机，相机记录下她们的容颜，我都感觉她们都是一个模样，正如现在的生活圈，不是刷着微信就是短视频，每个人追求的越来越相同。同质化严重之下，真人早已经远离了镜头。

在此后一段时间，我都恍恍惚惚，似乎感觉世上女子都长得一样，世上风景无非山海峭壁雾霭瀑布阁楼，我真是有点疲于应付。

可又想想，这毕竟都是金钱。收了MONEY，自然要服务好顾客们。每天赔笑和搔首弄姿，不是我一个摄影师的事，而是她们给的足够让我拍下她们满意的照片。

在河流石阶上，在古道车马间，在雨天楼阁内，在山顶高塔前。我想我这辈子我都得为一成不变的美女帅哥服务。

他们穿上了合适的服装，任何地方，成片多少张，金钱则多少。夸赞一下，“你好像龙葵！”

“你好像会下蛊的！”

“你和还珠格格一模一样！”

赔笑与技能之间切换，真真假假，不过是妆容里厚厚的伪装。到底是时代变了还是人们受到了虚假的指引。

山修成了新山，水干净成新水，楼翻修成新楼，真的假的共存，于是乎大家乐此不疲，甚至忘记了自己此来匆匆，带回去不过几十张照片。

还是以前好！我依稀记得那一年我坐在水草丛生的木船里，船夫很努力。我还记得芙蓉镇不收费的时候，那里灯光与瀑布真的很美很美。

还有太多不为人知却心态安宁的地方。只是，随着人们躁动，人山人海后，一切都是装潢罢了。

给自然以滤镜，给人脸以修饰，不正是如当今的社会人工作一样，面孔成为了资本，可心终究只有自己和时间揭晓。

回看自己，我还在拨弄相机，只是心情卡壳了。

换上新的明天，大概又能恢复到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