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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向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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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81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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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腐世家

  

    当我母亲和父亲商议,家里做豆腐生意的时候,已经算不清是第几代做这行了,只知道母亲的手艺传自外婆,外婆的手艺传自外曾祖母,外曾祖母的手艺传自老外曾祖母……,再往上就说不出来了。小镇人没有口述家史的习惯,家里更没出过文人,留下记载着一星半点的先祖记忆。

那年,父母都才三四十岁,听说政策放开一点了,允许从事小生意、小买卖。我就读小学不久,那家里有我一个男孩和三个姐妹,粮食是从大队分发的,每年要吃一段时间红薯、梅干菜、萝卜丝之类拌饭充饥,穿衣、穿鞋别提有多紧张了。几乎每件衣裤都是打了补丁的,眼看要报名上学,外婆帮我买布做了一件衬衣,祖母从养老钱里拿出一点帮我做了一条新的裤子。现在想起来都心酸啊。

父母谁不希望孩子们过上好日子呢。父亲到生产队听会回来,就脸上露出笑容,和母亲合计着,政策好,允许从事副业赚钱,以前那些只能给生产队打谷箩的篾匠和制造木质工具和家具的木匠和其他的匠人,都纷纷表态要离开生产队自己去从事副业了,但不是完全离开,其实和现在的停薪留职差不多,就是每年向生产队叫一定数量的钱,折算成上工的公分,这样到时依然可以从生产队领谷子回家。

没几天,父母找出家里的木盆、木桶,还从外婆家借来滤架、豆腐箱等,凑齐了一套做豆腐的工具。豆子是家里有的,因为每年队里种的作物也会分给每家。先试试,没想到非常成功,做出来的豆腐白白厚厚的,特别诱人。于是决定向队长说好,签订协定,每年上交一定的利润,不参加生产队的集体劳动,回家单干。

外婆是小脚老太,平时走动不多。父母每天上午卖完豆腐,下午,母亲或者父母一道会来到数丈之隔的外婆家。母亲便坐下来,和外婆聊聊做豆腐遇到的情况,还有卖豆腐遇到的各种各样的人。做豆腐的问题,外婆像专家指导一样,三言两语就化解了。买豆腐遇到形形色色的人,有大方,称豆子时小领头不让算的;有讨价还价,希望多换一点的;有信誓旦旦赊豆腐始终不肯还账的。母亲说,她觉得自己很像戏剧中天上派来人试探人心的神仙,从几块豆腐中看出丰富的人的性格。

做豆腐是很辛苦的,起初用石磨手工磨豆子。凌晨三点多便起床,把浸透的豆子捞起,一勺勺地舀入石磨磨浆。磨好后用热水冲开,再装入大桶,上滤架过滤,留下豆渣,拿来喂猪,豆浆则入锅煮透,均匀拌入石膏,凝结成豆腐。

有买豆浆或者豆腐花的,大部分人买的是块状豆腐。就需要用勺子把整桶的豆腐花打,再舀入豆腐箱,把石磨、水桶压在盖子上,把豆腐花的水挤出来揭开盖子,把豆腐箱翻过来倒扣在桌子上,用刀子分割成三寸见方的豆腐块,就可以卖了。

做豆腐最大的附带好处是:每天的豆腐渣,是喂猪的好饲料,用它养的猪,白白胖胖的,长得很肥。一年养几头,一头值二三百块,在那时绝对是一笔大收入啊,当时隔壁当国家教师的邻居月工资才四五十元。做豆腐开始,我家的生活就好起来了。过年能买新衣、家里收音机、手表什么也有了。后来再家家分了田地,有特长的纷纷做各种手艺、各种声音,大家生活也好过了。

我家豆腐生意始终是镇上最好的。几代祖传的技艺,可是一点一滴的经验,不是新手几年就能掌握是。技术好的,总能把握豆子和水、豆浆和石膏、豆腐花和豆腐块之间的微妙平衡。做豆腐还有一个秘密,就是同样的豆子,如果你做成功,不仅会比别人的质量好,做出的豆腐也会比别人的多。不好吃的,肯定产量也不会高。镇上远近也有几家做起豆腐生意来,可是父母不担心——豆腐世家的竞争优势很强,基本是我家的豆腐卖完,他们的才开始大卖。甚至有气人的,看到我家的豆腐卖完了,他们会悻悻地回家,说今天不吃豆腐,就是不肯去别人家买。

有时生意忙,接到人家办喜事订货,白天也会加班做豆腐。就会有人跑到我家来看,问我父母是不是要添加什么秘方,要不为什么就是比别人做得好呢?我父母倒很坦然,全程让他们看,可是他们自始至终没看出什么不同,也没有添加什么秘方,到时手法娴熟,各环节一气呵成,让他们看得眼花缭乱。

后来年纪大了,父母也就告别这一行了。我母亲的姐姐即我姨妈家比我家稍晚,也做豆腐生意了。我家在镇上老街,她家在葛源街近郊的蔡村,基本不存在竞争的所以不会有“同行冤家”之虞。后来,姨夫和姨妈老了,他们的三个儿子即我表哥表弟接班做豆腐。现在一个表弟在坚持做,人很勤奋,生意也很红火,白天晚上都做,豆腐花、豆腐块、豆腐干、油豆腐都做,猪也养了几十头,凭着这个生意,他家在县城和老家都做了新房,算提前迈入小康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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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向东   2018-12-11 16: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