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医院的CT医生紧锁眉头看完片子,扭过头来对方年说:“你妈的病不轻啊,肺部长了几个结节,需要做个病理。最好先不要告诉你妈,先叫你爸喊过来吧。”
方年说:“那不是俺爸,是包俺村的扶贫干部王叔叔。”
医生歉意地微微一笑,说:“哦,不是你爸呀,你爸呢?”
“在外地打工哩。”
医生对王叔叔说:“为您点赞,您这扶贫都扶到家了。这孩子他妈需要做个病理,我怀疑病情不大好。你们先回去吧,病理出来后建议去省城大医院看看,别在咱们这里耽误喽。”
病理出来了,恶性肺癌,好在是早期。
第二天,方年的爸爸方立冬火急火燎地回来了。在村口,远远看见方年衣衫单薄,站在那棵老椿树下,孤零零挺可怜。
方立冬把方年拥在怀里,说道:“我走的时候你妈不是还好好的?”
“你这回走不久,她就病倒了,睡觉不大好,有时候整宿咳嗽,发烧,胸部疼痛。前天突然晕倒了,我给王叔叔打了电话。咱们家没交农合,都是王叔叔用了他的医疗卡。爹,没告诉俺妈是这病,哄她说有点肺炎,你说话可别带出来呀。”
方立东和方年一前一后进了家。
方年的婶子正坐在床边陪着方年妈。见方立东进来,站起身来说:“哥回来了,快坐下歇会,我看嫂子精神挺好,吃几天药就没事了。我看呀,都是这会子事儿赶得也太连了。你说李村那头也太不讲理了,这婚说不结就不结了,都钻到钱眼里啦?再加上大妮子……”
“他婶子,也不怪人家,现在不都兴这个么?城里没楼说什么也不灵,怪不得人家。唉!”方年妈叹了一口气,把脸转了过去。
“嫂子,还是让大妮子回来一趟吧?”
“别了,”方立东把话接过去:“她才离了,心里也不好受,叫她清净清净吧。”
“她不好受,活该,她踹的是人家,嫌人家没本事,她有啥哩?在外面都待疯了,哼!”方年气呼呼地说:“要不是她,俺娘也病不了。”
“行了行了,你们都不叫人省心。”方年妈喃喃地说。
“滴滴——”,胡同里传来汽车的喇叭声。
“爹,娘,王叔叔来了。”方年喊道。
“你先出来一下。”王叔叔把方立东叫到一边,低低的声音说:“老弟,你看咱们是去省四院还是去哪里?最权威还是四院。”
“王哥,去四院好是好,她是不是会起疑心,村里人得癌症的从省四院拉回来好几个了。”
“那就去省中医院吧,看肺病也挺好的。”
“他王叔,咱们这是去哪里呀?怎么还得去大医院看吗?”方年妈身子虚弱,声音有气无力。
“对,去省城,那里医疗条件更好。”
方年妈连镇医院都没去过,听到这里,“呜呜”地哭起来。“这日子还怎么过哟! 呜呜——”
王叔叔鼻子酸楚,说:“大嫂,没事啊,有咱们扶贫队呢。”
二十多天后,方年妈的病得到控制,进入康复期。
王叔叔说:“方老弟,你也不用回外地打工了,我在城里给你找了一个工地,在那个楼盘附近给你们租了一处平房,你和方年可以边打工便给弟妹看病。”
方立东眼圈一红,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另外,医生说了,没事多陪病人出去转转,玩玩。人心情好了,也就没病了。”
方立东苦笑了一下,说:“咱哪有闲钱出去转哟。”
“看来你还不知道,上个月在咱们这里开完了旅发大会。没事的时候带着弟妹看看吧,那里还真不错哩。”
闲在时间,方立东用电动三轮车带着妻子,沿普彤街向西走,在县城标志性建筑——南宫适高大雕塑一侧穿过,进入一条新拓宽的柏油马路,放眼望去,直通南湖拱桥。再往前是一片开阔地带。右侧是新建的尚小云大剧院,三大建筑黑瓦红墙,高大雄伟;左侧是南湖公园,园中湖光粼粼,林鸟啾啾。越过拱桥,便是湖中倒影中的千年普彤塔。塔内香火袅袅,木鱼声声。向北,便是占地千亩投资上亿的南湖温泉度假村,据说里面移植的银杏树就有几百棵之多,里面的食宿条件更是全市一流。真是足不出户便能享受高档豪华与湖光山色。就连县城的老居民都感叹道:现在变化真大,真认不出哪是哪了。
方立东和妻子一路走走停停,一会深入林中采几束鲜花送到鼻尖闻闻,一会到亭阁中坐坐,全然忘记了家中发生的一切。方立东妻子也好像没了病痛,活泼得像个小姑娘。
一晃几个月过去了。再去省中医院复查,方立东妻子的各项指标已趋于正常。
这天,方立东回到出租房,一进门,就嚷嚷着说:“方年他妈,好消息,李村那边来信儿了,今年六月里要结婚。”
方立东妻子压根就不信,边炒菜,边搭腔道:“你喝多了吧?”
“是真的,我怕你担心,我背着你贷款把楼房买下来了,小平米的。李村那边说了,婚事可以在老家平房里办。”
“你又说胡话哩,你朝哪里贷款去?”方立东妻子更不相信。
“你怎么就不相信呢?咱们一直有贵人相助,您真的没感觉到?”
“贵人?……你说的是王哥?”
“这个还有假?另外,我告诉你,昨天大妮子给我打电话说,她想要复婚。”方立东满脸笑容,两排熏黄的牙都露出来了。
方立东妻子坐在餐桌旁,两眼闪着光,半天才说:“咱这好日子来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