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岛上的怪人

怪人来梅花岛应聘工作是“裸聘”，没有简历，也不出示身份证。管理处的人拒绝录用，怪人说试用期不拿工资。管理人员说那也不行，这儿是5A级风景区，身份要明，还要看学历。怪人说他慕名而来，来自美丽的大青山，这里比大青山还要美，请求成全。管理人员受了感动，但底线，怪人必须亮明身份。怪人执拗，最后,坦言是刚刚刑满释放，请给于信任。

一句话使管理处炸了锅。管理人员火速报告领导，科长请示旅游局长。局长大度，批示：可试用。下面人一片唏嘘，这太冒险。局长一挥手，大不了是杀人犯。如此坦荡的“杀人犯”，我不信会弄出多大出格的事来。

科长召开紧急会议，制定安全预案。

怪人入住梅花岛“鸭巢”。“鸭巢”是岛上的一处景点，以野鸭为主，还有圈养的猴、熊、野猪为伴。怪人的工作是夜间保证禽畜安全，还兼顾附近的三生岛。三生岛又名“鸟岛”，有不法分子常惦记丹顶鹤、孔雀、小鸿雁。委任如此任务，给了怪人十足的信任。

夜晚，湖水如墨，映衬着远处城镇点点灯火。带着水草味的秋风吹进方舱小屋。怪人平躺在角落的矮床。这床在怪人来以前是管理人员轮流值班的床。这工作，没有专职人员，多年来没人应聘。

一开始，“考察”怪人的人员，一连几天没见怪人动烟火。可他来时两手空空，只穿一身灰色单衣，再无任何携带。

这天傍晚，考察人偷偷靠近小屋窗口。灯光下，怪人在进餐。细看，桌上散乱堆满带枝枝叉叉的野果，枣啊梨啊。怪人大口地吃着，样子像吃香蕉的猴。

过些日子，已是深秋。岛上的野果被怪人吃光。科长向局长请示，破格提前付给怪人工资，担心久了会出问题。局长批示：准办。

整整齐齐的一叠红钞票放在桌角，怪人瞥一眼道：“说过，试用期不拿工资。”怪人始终未动那钱。

近日，岛上的饲养员发现，给动物的喂食一改往常，每天都被吃得精光。饲养员想到怪人。见蚊蝇绕飞的灯光下，怪人正吃动物的剩食，盘子是喂熊的盘子。吃完，怪人仰面躺在矮床上。他右手伸进衣领，慢慢摸出一枚金灿灿的吊坠，拿在手中观看。是个大大的菩萨金坠。

梅花岛是湖区最大的景点，是游客必到的地方。大家坐游艇过来，登岛游览，怪人当了义务导游。遇上个别票口只收现金，怪人就替游人付上。游客要扫码偿还，怪人摇头，摊手，意思是“不用，我压根没有手机”。游客追问怪人怎么称呼，怪人还是摇头，且眉头紧皱，露出不耐烦的表情。后来，游客都接受了怪人的“怪癖”。

不仅如此，怪人事事都上心，像对待家人。游客频频点赞。几月后，岛上多了“一景”： 头发蓬乱，身材颀长，搬这抬那，穿行游人中。有人说：怪人来时可是个标准的帅小伙，只是不修边幅。

很快，抖音快手使怪人成了“网红”，浏览量超百万。湖区旅游票房陡增。

夜幕降临，怪人常到湖边站，了望南方。初冬的风吹散怪人的头发，他看上去像一头狮子。湖水轻轻拍岸，芦苇摇曳，昆虫在草间低唱。怪人托起胸前的菩萨坠，久久抚摸。一管理员走过来，喊了两声“明天大青山来人找你”，怪人才转过身去。

次日，在湖区管理处门前，停下一辆黑色SUV大奔轿车。人群中有人说，还从没见过这么大块头的轿车；懂行人说，这车少说值三百万。年轻司机下来，打开后车门，右手上面罩着，左手搀扶着走出来两位老者和一位年轻女士。年轻女士眼圈发红，像刚哭过。两位老者穿着考究，步伐稳重。那男人拄着亮闪闪的拐杖，左手无名指上戴着金戒，足有一厘米宽。年轻女士弱弱的声音说：“你们岛上的怪人是我爱人，我们从抖音上刷到的，已联系了你们领导。这是他爸妈。……说好了，他出狱那天我们去接他……”

一行人赶到怪人小屋，怪人已不见踪影。桌上留了字条：爸，妈，小桃，应该是你们来了，对不起，我不愿回到原来的生活。字条上压着那串菩萨坠。

小桃用颤抖的手往胸部摸，慢慢摸出一串同样的菩萨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