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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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种情使人心绪不宁，
有一种爱让人刻骨铭心。
1
马店是个十字小街，街两边家家屋檐相接，走廊相连，下雨天，顺着走廊可以从南头走到北头，小街北头是一条弯弯曲曲的小河，河的南岸连着北街玉明家，河的北岸是一大批竹林，河道宽窄不一，宽处20多米，水势平缓，水清见底，窄处只有十多米，河水被两岸挤得瘦高，水便哗哗直响。河床上间隔着几个大石墩，5块宽约60公分，长约5米的木板搭在石墩上，组成一座简易的桥，人走在桥上，晃晃悠悠，桥身一闪一闪的，感觉要跌到河里。经常往来的村民，他们跳着担，健步如飞，如履平地。石头在河水长年累月的冲刷下，没有了棱角，呈现出各种不同形状：有的扁平得像一幅山水画；有的身上爬满花纹；有的是一层一层的，如果运气好的话，可以找到金纹石和黄腊石。
河滩上有成片的细沙，软软的、净净的，讨人喜爱，脚踩在上面，调皮的细沙就钻进鞋窠里，揉的脚心痒痒的。玉明喜欢没事就到河滩玩，手里捡起扁平的石块，弯下腰，右手指一使劲，石块便像飞碟一般，贴着水面击起一连串的水圈，圈儿跟着石块由大到小往前排列，直到石块失去惯性落入水中，水圈才消失。玉明一边玩着，一边不时看着河对岸，桥的尽头有户人家，晓梅就住在那，她梳着两个辫子，背着书包，穿过木桥，去街上小学上课。她和玉明同班同桌，玉明聪明，成绩好，但喜欢恶作剧。一次，抓了一条蚯蚓偷偷放到晓梅的文具盒里，吓得晓梅哇哇大叫，晓梅顺手就把半瓶黑墨水泼到玉明脸上，玉明立刻成了“黑包公”。“哈哈哈”同学们的笑声差点把屋顶掀了。哄闹声惊动了老师，玉明正用纸擦脸上的墨水，脸花乎乎的，活像京剧里花脸。老师也忍不住笑了，把这只小花猫拉到办公室，足足洗了几盆水。
打闹归打闹，平时只要河里涨水，晓梅就不能上学，每次都是玉明帮她补课，晓梅总忘不了抽点茅野，折个刺木苔什么的偷偷塞给他。节假日，玉明总是喜欢到河滩玩，喜欢看晓梅到河里洗衣服。晓梅扎根粗辫，挎着篮子，来到河边石块处，将衣服倒在旁边，弯下腰，习惯地将独辫子顺手理到右肩上，拿起衣服，往水里一浸，迅速拎到石块上，用棒槌使劲捶，然后双手攒起衣服，往石块上一挤，脏水就流到河里，如此三番，衣服洗得干干净净，鲜鲜亮亮。玉明在河的下游玩耍，他总期待着，晓梅失手，棒槌漂下来，那样他就会快速截住，送给她。有一回，还真天随人愿，当玉明将棒槌还给晓梅时，晓梅连一个谢字都没有，连忙收拾好衣服回家了。玉明楞在那，他哪里知道晓梅的心都快要蹦出来了。
2
小学毕业，他俩都上同一初中，但不同班，晓梅怕河涨水影响学习，就住校了，每天一成不变的刻板生活，让晓梅有点闷。渐渐地，她发现玉明个子长高了，身体也健壮起来，而且喜欢放学后，打会儿篮球。每到这时，晓梅就不由自主地溜到操场边，侧身伫立，看玉明运球、投篮。眼睛跟着球，一会儿到场中，一会儿到篮框，心跳得厉害，脸红得发烫。阿倩是个机灵鬼，偷窥到了，用手戳了一下晓梅的腰:“眼珠子要飞出去了！”“让你胡讲!让你胡讲！”晓梅一边说，一边用手挠阿倩，两人嬉笑追逐着，丢下一串串笑声。
初三时，学校办了加强班，他俩再次同班，玉明成绩依旧很好，都喜欢找他问作业。
一天，阿倩拉着晓梅来问数学题，把试卷往玉明桌上一摊：“请教了，麻烦你把第五题给我俩讲讲。”“好的！”玉明一抬眼，见晓梅站在旁边，一惊，忙收回眼光，脸竟然热起来。“坐下！”阿倩一把将晓梅按在玉明座位旁，“认真听，回来辅导我啊！”一转身，神秘一笑，走了。晓梅很尴尬，微欠臀部，僵在那。玉明拿出三角板和铅笔快速地在草稿纸上作图，晓梅心跳加速，热血沸腾，气也喘不匀了，猛憋了一口，接着一股热气喷到玉明的脸上，一丝清香钻进了玉明的鼻腔，香香的、暖暖的、若有若无、忽大忽小，玉明有点恍惚。那香味继续飘入鼻腔，钻到身体各处，舒服极了。他闭上眼，使劲吮吸这沁人的香味，竟忘了解题。等玉明缓过劲来，晓梅已经拿起试卷，一阵风地走了，再也闻不到那香味了。玉明知道自己刚才失态了，那少女特有的体香从此刻在心里。
3
初中毕业，玉明以优异成绩被城里重点高中录取，全家人喜上眉梢，连河边的竹叶都喜得哗哗直响。晓梅考上了农村一所重点高中，他们都挤进了高考大军。
晓梅越发漂亮迷人，原先白皙的鹅蛋脸变得丰腴了些，丰满的胸部，微胖的身材，两道弯眉下，一双大眼睛，明亮清澈，妩媚动人，让人看一眼就心慌，回头率极高，引起一些女生的嫉妒，同学们戏称她“梅贵妃”，她走到哪，都是一道美丽的风景线。
晓梅的到来，让这所学校躁动起来。有个优秀班主任断言：晓梅在校，男生高考成绩平均要下降五分。一些女生渐渐疏远她，班主任也对她重申了许多纪律。晓梅想不明白，美也不是我的错，怎么就这样对我？她把自己的委屈倾泻在信纸上，寄给了玉明。玉明的安慰起到了作用，只要不开心，她就翻看玉明的信。
时间飞逝，高一期中考试，玉明成绩骤然下降。班主任明察暗访，搞清了缘由，便找玉明谈话：“早恋像肥皂泡，如梦如幻、色彩斑斓，炸了，啥都没有。人生关键就那几步，认真学习，不准胡思乱想，安心考大学。”班主任一脸严肃，不由分辩。
玉明低着头回到教室，开始专心学习。偶尔，夜深人静时，他会发觉，很长时间没有收到晓梅的信了，莫非---，他不敢多想。每次回到家想打听她的消息，家人总是没好气对他说：“安心考大学！”他曾偷着踏过摇晃的木板桥，去晓梅家打听情况，她奶奶就没有给他好脸色。他只能对着竹林和小河，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4
两年后，玉明考取了重点大学。拿到录取通知书那刻，他感觉人都是飘的，他急于把喜讯告诉晓梅。他多次来到小河边，希望能遇到晓梅，可事与愿违。每次到河边，眼前总会浮现晓梅挎着竹篮，下河洗衣服的情景，闭了眼，那沁人的香味又从心里冒出来。他多方打听，终于从同学处，了解到晓梅的一些情况：晓梅高二上学期，她父亲患重病，因为治病，家里债台高筑，只好辍学，出去打工了，从此失去联系，玉明心里很失落。
大二暑假一天，忽然河对面鞭炮骤响，一辆花车停在晓梅家门口，玉明纳闷，想看个究竟。他父亲一把将他拉回家：“你不要去，晓梅今天结婚！”父亲的话像霹雳，震得他晕头转向。“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晓梅当年为何不和我联系了？我每次找她，都搪塞我？为什么？”
任凭玉明声嘶力竭地吼，父母就是不放他出去，等晓梅婚车走了，母亲才道出真情：“当年，为了让你安心学习，你班主任把晓梅给你的信都拦了下来，嘱咐我们配合，阻断你们之间联系，让你顺利考上大学。前不久，晓梅托人转来两封信，你自己看看吧。”随后母亲拿出一新一旧两封信。
玉明手抖个不停，拆开新信封。
玉明：
你好！我就要结婚了，我之前一直等你回信，希望你能找我，看来我是一厢情愿了。你现在是名牌大学学生，将来前途无量，我配不上你，愿你找到称心如意的另一伴。
晓梅
2000年6月5日
“不，不是这样的，我没有嫌弃你，只是一直没有你的消息啊！”他大声哭诉着。
接着又拆开旧的信封。
“亲爱的玉明：
我一连给你写了三封信，都没有收到你的回信，这是第四封信，也是最后一封。我爸有个包工头朋友，特别喜欢我，想让我做他儿媳，我家困难，平时，他帮了不少忙。这次我爸生重病，又向他家借钱救命，他满口答应，只提一个要求，就是让我给他做儿媳妇，我没有办法，只好先答应，我心里只有你，如果你觉得我们可以处朋友，请立即回信告诉我一声，我家欠他家的钱，我以后打工还他。
急盼回音！想你！！！
爱你的晓梅
1998年10月11日
玉明一看时间，是高二上学期，那时班主任正盯得紧，他压根没有看到这封信，他再看看信封，上面写着：“查无此人！”，玉明一看，全明白了，他夺门而出，跑到河滩，面对竹林，捶胸顿足，号啕大哭，竹声沙沙，河水呜咽，他眼睛一黒，昏了过去。
声明：本文于2021-4-5《光慈文学》首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