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老表是我远房姑妈儿子任守国,是我儿时的玩伴、同学,也是我的偶像。
我俩同班,家住不远,整天泡在一起。国老表聪明好学,成绩优异,还是班长。每当上课时,他一喊“起立”,同学们齐刷刷地站起来,又一声“坐下”,大家又整齐落座,好不威风!那时我特想当回班长,喊一次口令,可这个愿望始终没有实现。
五年级期末考试前,我央求他坐我前面,好让我抄数学。“我第几题不会,就踢你几下的板凳,你就把试卷高高举起。”约定成功,我心中窃喜。
考试时间过半,我还有许多题不会做,我等不及了,就身体下滑,伸腿用脚踢了老表板凳三下,他慢慢地将试卷举起,我立马起身前倾,用眼一扫,迅速地将答案抄在试卷上。因为慌张,字迹潦草,难以辨认。我瞄了一眼陈老师,见她在那边过道监考,我胆子更大了,竟忘记陈老师的存在。
突然,我的头被按住,下巴抵在桌上。我的妈呀,是陈老师!接着她又使劲把老表举着的手,按了下来。“你干嘛?”老表反应快:“我在检查试卷!”不愧是兄弟,够意思,没有出卖我。“你的劳动成果被人偷去了。”陈老师在说“偷”字时加重语气,当时我就感觉被人狠狠地打了两个耳光,脸火辣辣的,丑得地裂能钻。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抄袭过,学习是真枪实弹,来不得半点虚假。
国老表不仅成绩好,也有表演天赋。他比我早进校宣传队,每周日排练,我眼巴巴地看着他,敲着锣鼓,头有节奏地点着,像模像样的。排练结束,我就拦住他,让他教我。他找来两个棍子,一边敲一边说:锵嘚咙咚锵,锵嘚咙咚锵,锵嘚咙咚锵嘚咙咚锵嘚咙咚锵,“锵”的时候要用力点。他又给我做示范,然后把两个“锣鼓锤”交给我,让我学他的样子,练了几次后,我有点感觉了。以后每到下课,我俩就拿着棍子有节奏地敲着桌子,渐渐地那噪声变得越来越悦耳了。后来,刘云书老师把我招进了宣传队,我们合演三句半。
国老表颈挎小扁鼓,走在前面,小强拿小钹,小俊拿大镲,我拎小铜锣,紧随其后,我们四人上台,先敲着乐器转场,然后来到台中央,开始表演:国老表上前一步,高声念道:“喜庆锣鼓敲起来”说完猛击鼓,扁鼓发出“咚”的一声,台下一片笑声,小强跟上一步“我们四人走上台”说毕两小钹一合“磞”的一下。“今天举行大联欢”小俊说完两个大镲一碰“镲”,我赶紧半句“显摆”,同时用锤子夸张地敲下锣“咣”!随后用手捂住锣,在众人笑声和掌声中,开始了下一段表演。
小学毕业,国老表以全乡第一好成绩考取独山区最好的初中——黄涧河初中。
开学那天,他背着书包,拎着装有脸盆毛巾的网兜,表叔挑着被子、箱子、米和咸菜,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中,踏上求学之路。望着那渐行渐远的背影,我久久不愿离去,心里很失落想哭。
以后每周日,成了我最期待的日子,国老表每周六晚要步行20多里,回来取下一周的米和菜,我就能和他相见,每次他都把讲义和试卷带给我,帮我提高成绩。
一次他拿出一道题让我做:十棵树栽五行,一行栽四棵,怎么栽?我算了半天,就是做不出来。心想重点中学就是不一样,我真的好想和他在一起。我曾求过当校长的父亲,帮我也送到那学校,父亲板着脸:“有本事,自己考去。”从此,我再也不敢提了。
初中毕业,国老表考上了六安县重点高中——徐集中学。我去独山求学,我们相聚甚少。
三年后,国老表以高分考取上海海运学院。喜讯像长了翅膀,迅速传遍家乡各个角落。整个小街和我们生产队像过年一样热闹。国老表上大学那一天,我居然没有送他,躲在家里落泪。过两天,他大哥送给我一本英语语法书,说是国老表临走时送给我的,摸着那翻旧的书页,心里充满感激,后来那本书助我考上大学。
国老表大学毕业后,以优异成绩留校,成为大学老师,更重要的是成为上海人了,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
以后,他每次回来省亲,都要看看大舅(我父亲)。九零年的冬天,他带着妻子来我家,母亲喜上眉梢:“你国老表一点没变,还是老样子,没有一点洋腔洋调。媳妇是上海人,长得漂亮,还没有一点架子,讨人喜欢,他这媳妇照!照!照!”母亲满脸欢喜。他穿得单薄,“不冷吗?”“不冷,我穿的是保暖内衣。”他掀开大衣,让我摸摸内衣。真薄!内有绒毛。我第一次知道世上有如此薄而暖的衣服。表嫂依偎在他身边,微笑地看着我们,看到他们甜美的笑容,我从心底为他高兴。
2018年8月,我去上海看病,做手术前一天,妻说,你明天做手术,我一个人害怕。我首先想到30年没见的国老表,打他电话,居然通了。他一听说这事儿,二话没说,第二天一大早,在我进手术室之前赶到,用力握着我的手,安慰道:“别怕!有我!”我使劲点点头,他来了,我心定了!
在上海治病一年多时间里,他多次为我跑这跑那,送我水果,陪我说话,帮我度过人生低谷。在他的鼓励帮助下,我终于康复如初。
闲暇之时,总是想起国老表,想起我们在一起的美好时光。拥有国老表,今生足矣!
(附:此文2021年10月8日首发于《六安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