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师蔡白字

蔡老师死了，死在他曾经工作过的学校门口，身上中了几刀，血流一地，虽然医护人员竭尽全力，他还是走了。许多家长在哭诉：要不是蔡老师冲上去，死死抱住歹徒，不知道有多少学生遭殃。

“这个蔡老师是不是原来那个蔡白字？”

“是的，蔡白字是从前，后来我读书的时候，可有学问了。可惜退休没几年，现在为了救学生，他就这样走了。” 一位中年男子抹着眼泪说。

七十年代末，村上小学几个代课的知青考取了大学，教师紧缺，刚初中毕业文化程度不高的蔡红兵，被村支书拽上讲台，来不及备课的他，第一节课就闹了笑话，他把“俺们”读成“淹们”了。一下课，就被学生传得全校都知道了。

不久，他给学生读一篇文章《迟到的忏悔》，文中叙述了一个孩子因酗酒，被他父亲打得皮开肉绽，最后孩子知错忏悔的故事。哪成想蔡老师，把“酗酒”念成“凶酒”，把“皮开肉绽”读成“皮开肉定”， 把“忏悔”读成“千悔”了。学生在下面笑得前仰后合，他浑然不知，以为故事好笑，他也跟着乐呵呵的。班上有个调皮鬼将这事编成一段话：“我让你以后还凶酒，我不把你打个皮开肉定，你就不知道千悔。”从此，蔡白字成了他的代名词。学校太缺教师，没法更换，只好让他教数学。

一天，他在黑板上抄了一道题：“一块面积为80cm²长方形的卡片，已知长10 cm，宽是多少厘米？”同学们一看，这不简单吗？蔡老师怕有的学生看不清，特意大声念了一遍：“一块面积为80平方次摸长方形的卡片，已知长10次摸，宽是多少次摸？”学生们哄堂大笑，有的眼泪都笑出来了。下课后，同学们相互打趣：你身高是多少次摸？

这事对他打击很大，他决定辞职，村支书不允。虽然他水平有限，但学生总算有人看管了，一个月10块钱工资，加上生产队几个工分，的确没人愿意干。

蔡老师受不了“蔡白字”称呼，更受不了人们轻视的眼光。他拾起课本，苦心钻研，再也没有出现那样的笑话。可那顶帽子却戴在头上，一届一届学生往下传，让他抬不起头了。后来，他参加自学考试，拿到了大专学历，又通过民师转正考试，成了公办教师。他的学识水平有了很大提高，教学能力也越来越棒，多次在区里举行的期末考试中名列前茅。人们再也不喊他“蔡白字”了，亲切地喊他蔡老师。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尊重，从此，他的腰杆子也挺得很直了。

村小非常简陋，学校建在一个荒坡上，一条土公路从校门口弯弯曲曲地通向远方，从空洞的门楼进去，是个四合院，左右两边是几间教室，门楼正对面是教师办公室、宿舍、厨房。中间是个院子，教室地面是泥的，窗户上没有玻璃。天冷的时候，蔡老师用报纸糊在窗户上挡风，因学校条件太简陋，老师车水马龙般换个不停，只有蔡老师一直坚守在村小的岗位上。

后来国家加大对教育的投入，学校环境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校舍从红砖瓦顶平房，变成了漂亮的教学楼，硬件条件得到彻底改善，教学设备也越来越现代化了。

随着城镇化建设的发展，学生大量向城镇流动，乡村小学日益萎缩，蔡老师所在的村小合并到了镇上中心小学，没两年蔡老师从高级教师的岗位上光荣退休，享受天伦之乐去了。每天接送孙子上学，有空写写文章，偶有文章刊登在报刊上，人们尊称他蔡作家或蔡教授，他虽口上说“不敢当”，但心里还是甜蜜蜜的。

谁曾想，蔡老师的幸福晚年突然在血光中终结。听人说，那天下午，蔡老师本来是安全的。他把孙子送进了校门，已经跨上电瓶车，准备走了。突然学生们尖叫哭喊起来，向四下逃散。只见一个喝醉酒的中年男子，拿着刀向学生乱刺，已有学生受伤，蔡老师跳下车，扑向歹徒，一边死死抱住歹徒，一边大喊：“孩子们快跑！”歹徒恼羞成怒，举刀猛刺蔡老师，几个家长见状，一起冲了上去，夺下歹徒的血刀，把他按在地上。人们慌忙将蔡老师往医院送，可是因他失血过多，未能抢救过来。在危急关头，蔡老师出于教师的本能，毫不犹豫冲上去保护学生，让无数家长感动落泪。

蔡老师出殡那天，大街上站满了送行的人，大家低声哭泣，肃立两旁，手里拿着白花，目送灵柩缓缓离去。

（附；此篇小小说2022.10.11首发《JH分水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