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年底,眼前就会浮现起小时候杀年猪的情景。
过了腊八节,年味渐浓,母亲便计划请孙师傅来我家杀年猪。他是队里唯一会杀猪的,要三请四接方能安排到我家。他成天叼着烟,穿着油光光的围裙,卷着高高的袖子,一副唯我独能的神气。
杀年猪对于孩子们来说仅次于过年,谁家杀猪,孩子们就会涌到他家玩耍,还能打猪衁。
杀猪那天早上,母亲来到猪圈,不停地抚摸着猪,心有不舍。口中念念有词:“小猪小猪你莫怪,你是阳间一道菜,人不买来我不卖,人不吃来我不宰。”念毕回屋,烧好两大锅开水,等候孙师傅到来。
“来了,来了!”我和伙伴们边喊边跑,迎了上去,帮着孙师傅拿这拿那。大哥和三哥抬着杀猪桶在前,孙师傅叼着烟,拢着手在后,我们簇拥着他,仿佛他是英雄一般。
母亲早已准备好了早饭,孙师傅吃好了饭,抽足了烟,站起身子,紧了紧裤带,手拿麻绳走向猪圈,我们也静静地跟在后面。猪儿还在津津有味地吃着白菜,不知“灾难”将至。孙师傅悄悄溜到猪旁,手一抖,绳圈就套在猪脖子上,使劲一勒,猪顿时跳了起来,绳索越勒越紧,猪蹦跶几下,就趴在地上。我们帮着孙师傅在前面拽,哥哥攥住猪尾巴使劲往前推,猪终究犟不过人,被按在木板上,孙师傅拿出细长的刀,对着猪颈使劲一捅,猪血呼啦啦地流到早已准备好的大盆里,猪挣扎了几下就不动了。
“孙师傅真厉害!” 孩子们围成一圈高声地叫道。
孙师傅笑了笑,把猪放到大木桶里,用刀割开猪脚的皮,用一根圆头钢钎从口子里捅了进去。然后抽掉钢钎,用嘴使劲往里面吹气。
“鼓起来了,猪皮鼓起来了!”我们惊喜地喊道。
孙师傅忙用绳子把口子扎紧,把滚烫的开水倒在大桶里,又用绳子套在猪身上,不停地来回扯着,猪身便全浸在开水里。一会儿,他双手攥紧刮皮刀,身子往前一探,胳膊猛一回收,只听“嗤”的一声,一长条猪毛被刮了下来,亮出了白白的猪皮。随着“嗤嗤”的声音,白亮亮的面积越来越大,很快猪毛被清理干净。他拿起尖刀,快速地在猪头周围划了一圈,又用大砍刀,三两下就把猪头砍了下来。接着开膛破肚,掏出热气腾腾的内脏。他先把内脏快速处理好,然后又把猪肉用铁钩挂在树杈上,用刀割成很多块撂在箩筐里。他的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让我们佩服不已。
不久厨房里就飘出了猪肉的香味。母亲烧了一锅肉烧萝卜,一锅血衁豆腐,一锅排骨海带,一锅肥肠咸菜,还烀了腊鹅和肫爪等,满满一桌子菜。瓦炉里燃着玉米芯儿,锅里的菜咕嘟咕嘟冒着气泡,香气飘得老远,馋得我们直咽口水。
终于开饭了,左邻右舍的大人们陪着孙师傅围坐在桌边。
“孙师傅辛苦了!我们几个陪你多喝几杯!”哥边敬菜,边央酒。
“好好好,就斗六杯,六六大顺嘛!” 孙师傅满面红光,用被烟熏黄的手指接过酒,“滋溜”一声,一饮而尽,嘚吧嘚吧嘴,夹起一块肉,送进嘴里,烫得直吸气。同桌的也举杯同饮,几杯过后划拳声起,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小孩子不上桌,每人捧着盛满肉的大海碗,狼吞虎咽吃了起来,没了平时的斯文,个个吃得满嘴流油,肚子撑得圆圆的。吃饱喝足之后,又在院子里玩起了用猪尿泡做成的气球,那嬉闹声冲出院落,随风飘去。
一晃四十多年过去了,那杀年猪的场面和快感连同那香喷喷的猪肉一直留在心底。这种年味岂是现在的孩子所能感受到的啊?那是对过年的渴望,对美好生活的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