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队长

“张三，瞧你那怂样，年纪轻轻就吊儿郎当，迟到了一分钟扣一分！”

“扣这么多啊？你也太狠了吧！”

“再犟嘴，扣2分。”张三不敢还嘴，拿起锄头闷闷地锄地。

“你个婆娘，就不能跑快点？要不是看着你家孩子多，负担重，我就扣你工分了，不能有下次了。”杜队长对气喘吁吁的程大娘吼道。

“李老飘，你懒的出奇，看看太阳都晒屁股了，按你这样出工，都饿死完了，扣2分！”李老飘斜眼瞅了杜队长一眼，立马赶紧干活。

此时杜队长正双手掐腰，怒目圆睁，凶神恶煞一般，让迟到的社员心惊胆寒。

杜队长原本是杜庄生产队社员，家住小街东头，小街不大，呈十字形，200来户人家的房屋分列街道两边，家家户户廊檐相连，因是乡政府所在地，街道虽小，配套齐全。

杜队长五十不到，身材魁梧，门神一般。会杀猪，每年年底生产队都要杀几头猪，每家每户都能分点肉过年。每到这时，老杜都按肥瘦搭配，以工分多少分肉。老刘家孩子多，挣工分的人少，分的肉也就少。分肉时，老刘让老杜分给他肥肉，肥肉能炼油还解馋。老刘走时，老杜总要在自家肉里捡块瘦肉给老刘，笑着说，我家人少够吃了，再说我自己杀猪，还能亏了自个？

杜庄生产队各项工作总是垫底，因为大呼隆的体制，干好干坏一个样，有些社员们就吊儿郎当的。还有最重要是没有辣操（有本事、厉害）的生产队长。村支书急了，就让社员推举老杜当队长，老杜拉央子（假装推辞），支书急了：“杀猪的个个都是手准心狠的人，我还不了解你？铁嘴豆腐心。你总不能看着生产队年年落后，家家户户没饭吃吧？”

“我脾气燥，搂不住火，爱骂人。”

“就因为这个，我才让你当队长呢，不然斗不住他们。再说你有能力，心眼正，能服众。”

老杜当上了队长，社员更怕他了，他个大火气更大，眼一瞪，两个眼珠子都要跑出来，吓死人了。

这不，上任第一天就开骂了。下午收工的时候，杜队长召集全体社员开会：“我是个直肠子，搞不倒虚头巴脑的，既然大家选我当队长，那就要听我的，我的目标就是让家家户户比去年强，不在全村垫底。”他扫视下会场，停顿了一下，提高嗓门：“生产队的制度大家要自觉执行，如果你们不那个，我就那个，到时你们不能怪我那个，散会！”

以后每个清晨，杜队长总是吹起响亮的上工哨音，然后一个大嗓门：“上工了！”话音刚落，杜队长就带着工具走在前面，大家纷纷从家里出来，三三两两地走向工地，小街热闹起来了。

水稻灌浆的时候，最需要水，因天干雨水少，稻田都裂开了嘴，杜队长急得嘴都起泡了。要想办法弄水，他思忖着。当他溜到小街北边小河时，他眼睛一亮，有办法了。小河虽然河水下落，河床露出不少，但没有断流，截住它蓄水。杜队长一阵狂喜，叫上几个男劳力，扛着课桌，拿着铁锹，镰刀等工具去河里筑坝。

河里筑坝是件很难的事。河床都是沙子，不像泥土有粘性，一堆高，水就把坝冲跨了。杜队长有办法，用镰刀砍来一些竹叶和草，又用锹挖来一些粘土，把草踹进泥里。等材料准备好了，他就和大家先用课桌挡住水流，然后快速在课桌后面用准备好的泥巴筑坝，接着又用竹枝和竹叶加固。坝筑好了，水也蓄起来了。杜队长找来抽水机把水抽到附近的田里。远处的田只能靠挑水。“大家都回去拿水桶挑水，时间不等人啊。”杜队长说完，转身回家拿起水桶，挑了满满一担水走在前面，大家也自觉加入运水队伍。听到稻田滋滋的喝水，大家的脸舒展开了。那年粮食取得了大丰收。

甭说，自老杜当了队长，社员们积极性真调动起来了，纪律好了，产量也上去了，交了公粮后，每家都多分了不少粮食。过年的时候，家家户户又分到了猪肉，红芋，玉米和鲢鱼，大家都佩服杜队长，杜队长紧绷的脸上也露出笑容，脾气也渐渐好起来。

秋天红麻丰收了，供销社仓库装不下，就借用村部礼堂堆放。两个给红麻打包的人，不小心把烟头扔到红麻里，不久窗户飘出青烟，继而火起，红麻本就易燃，加上天干，火势迅速扩大，浓烟滚滚，直冲云霄。

“救火啊！村部起火了！快来救火啊！”两个工人大声呼救，边喊边哭：“这怎么得了，这红麻烧没了我们怎能赔得起啊。”

附近社员们听到呼救声，飞跑回家，拿起水桶脸盆，端起水冲向火场。

一时间，呼救声，泼水声，屋顶毛竹燃着的爆竹声交织在一起。运水的拥挤不堪，碰碰撞撞，盆里的水碰撒不少，火势越来越猛，烤得人脸发烫。眼看国家财产要化为灰烬，供销社老陈蹲在地上抱头大哭：“这怎么得了，这怎么得了？这是国家的财产啊！”

正在众人无计可施时，杜队长扛着梯子飞奔过来。

“这样救火不行，不仅保不住红麻，还会将两边社员家的房子都烧了，很可能烧了一条街。赶快将两边未然屋顶扒开，形成防火墙，阻断大火。现在把人分成两队，用水桶从池塘接力传水，这样速度快，水洒的少，我带几个人上到屋顶，一部分人把两边房子扒断，我在屋顶用水灭火！”说完，他朝身上淋了一盆水，架起梯子冲上房顶。大家迅速按照杜队长的吩咐，几个男人冲上屋顶，迅速扒开茅草，掀掉屋笆，隔断火势，其余的分两队传水。果然秩序井然了，水源源不断地传到屋顶，杜队长端起水向大火扑去，火势渐渐得到控制。

正在大家庆幸时，突然一阵旋风刮来，火势又起来了，红红的火舌借着风势向杜队长扑去，杜队长没有退缩，大喊：“快传水给我。”火魔没有因为杜队长的勇敢就停止肆虐，屋顶经不起火的冲击，砰的一声倒下了，杜队长也一起跌进火坑。“杜队长，杜队长”社员们一边呼喊，一边奋力救火。

火终于被灭了，两边的民房和大部分红麻保住了，但杜队长因伤势过重，没有抢救过来。如果不是杜队长及时赶到指挥救火，不知道有多少家房子会化为灰烬。

“杜队长，你醒一醒，我以后上工再也不迟到，不当后进分子，你想咋骂都成，只要你活过来，我们生产队离不了你！” 程大娘撕心裂肺的哭喊，引得众人都眼泪叭叉的，此时人们忘记了他平时的骂，只想他能活过来。

出殡那天，街道两旁家家户户都点燃炮竹，大家用这种最古老最朴实的仪式，感激杜队长，送别杜队长。

（附：此文2023.5.11首发于《同步悦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