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良

      一

老丁夫妇怎么也想不到，年过半百。上苍眷恋他们可怜，送给他们一份惊喜。

那天，他们拉着板车去医院收废品。听护士说，他们捡到了一个弃婴需要有人领养，老丁喜出望外，妻子更是泣不成声，抱起孩子就往外走。

“我们回家，我们有孩子了。”回到家里，在给婴儿清洗时发现左胳膊拐有一个红色的梅花胎记。于是老丁就给孩子取名丁梅花。

20多年前，老丁16岁儿子落水遇难，他们家庭的希望破灭了。因为不能生育了，他们一下子老了许多。接着是双双下岗，没有一技之长的他们，只能靠收废品来生活。生活过得沉闷孤寂，每天机械似的收、买废品，推着时间向前走。

现在突然生活鲜活亮堂起来。梅花一声声啼哭，像是吹响了幸福的号角，他们觉得生活有了希望，有了奔头。

“哇…哇…”梅花又大声的哭起来了。

“是孩子饿了，赶紧买奶粉去。”妻命令道。

“好的！好的！”老丁飞快跑到超市买了奶粉和奶瓶回家，妻忙清洁奶瓶倒上水，挖了一勺奶粉放在瓶里，使劲摇，一会儿把奶挤在胳膊上试了试温度，就赶紧给梅花喂上。梅花咕噜咕噜地喝着奶，妻边喂边说：“花儿别急，慢慢喝，没人跟你抢。”喝完奶的梅花，眯着眼睛睡着了，他俩静静地瞅着，心里像喝了蜜似的。

“从明儿起，我一个人出去收废品，你在家照顾梅花。我去挣奶粉钱。”

“你一个人行吗？”

“你在家照顾好女儿就行了，有了梅花再苦再累，我都不怕。”

      　二

“高价收购旧电器、破铜烂铁，废旧报纸喽！”老丁大声吆喝着。

“老丁又来收废品啦，感觉你今天声音特别亮，人特别精神”

“是啊，我在医院捡了一个闺女，我有孩子了！”老丁眉飞色舞地说。

“你是个好人，这些旧家电我送你了，凑个奶粉钱。”老王边说，边将这些东西放在车上

“这怎么能行呢？”老丁忙掏出纸包，从里面拿出来20元给老王，老王死活不要。老丁心里一热，眼泪差点出来了。

只愁养，不愁长。梅花像见了施了肥的麦苗疯长，一个月就长得白白胖胖，头发黑黑的，粉嘟嘟的小脸，让人爱不释手。梅花痣也变大了，就像一朵盛开的粉红梅花。

以后的日子，只要老丁一回来，就会把梅花抱在怀里，亲不够。打马肩、骑大马，只要能逗孩子开心的，他都乐此不疲。

一天，梅花哭闹不止，奶不喝，觉不睡，一直拉肚子。老丁夫妇忙抱着孩子去医院，一看才知道，孩子得了肠胃炎。看着梅花头上扎针输液，他俩心疼地一个劲地流泪，嘴里喃喃地说，都是爸妈不好，让我娃受罪了。

孩子渐渐长大，家里的开支越来越大。多年的积蓄花得差不多了。加上妻子照顾孩子，别人都开上电动三轮车收废品了，自己拉着个板车，收入就跟不上了。

每次买点好吃的都让给梅花。梅花忽闪着大眼睛：“爸妈，你们怎么不吃啊？”

“我们不喜欢啊！” 梅花信以为真，就大口大口地吃。

梅花四岁时，看到人家小孩都上幼儿园了，老丁也要让孩子接受教育。他们每天早上都将孩子送到幼儿园，然后就忙着去收废品。梅花也很乖巧，在学校里守纪律，能力棒，深得老师的喜爱。

没过几年，梅花出落成大姑娘了。一次，她从邻居的闲谈中得知自己的身世，她特别的感恩父母，从不对父母提任何要求。

后来梅花上学了，学校也知道她家的困难，减免了她的学杂费。梅花学习特勤奋，成绩一直遥遥领先。奖状一张张地飞进这个家，让这困难的家庭多了许多的喜气，老丁最开心的就是把这些奖状贴在墙上。

老丁收废品的时候总是避开梅花的学校，不想让同学们知道父亲是个收废品的。而梅花总是以父母为荣，懂得感恩。高考成绩更是惊人。她不仅是全市文科状元，还被北大录取。她和父母的事迹被各大媒体宣传，轰动了整个家乡。

     三

“老钱，你看这报纸上女状元照片怎么这么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老钱的妻子尖叫道。

老钱忙戴上眼镜反复的观看，“真是奇了怪了，我怎么也觉得眼熟。你看看她像不像我们大女儿？这眉毛这嘴巴好像你，莫非她是……？”

老钱吃惊地盯着老婆，妻子也惊得说不出话来。他们仔细的阅读这篇报道《贫贱夫妻是如何将弃婴培养成文科状元的》，一股热血迅速的传遍他们全身，心怦怦直跳，感觉要从心口里跳出了一般。

“我们去看看她，证实一下。”老钱慌慌张张的说，拿起了车钥匙。

“对的！对的！”妻子忙梳洗一番，带上耳环、项链，拎起坤包出了门。

宝马快速地驶出别墅，向老丁家方向急驰。经过打听，他们终于找到老丁家。破旧的三间瓦房，门前堆满了各种废品，散发着难闻的怪味。一个穿着红短袖衫一头秀发的女孩，正低头用大脚盆洗衣服。

老钱他俩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把梅花吓了一跳。

“请问你们找谁？有什么事？”梅花站起来笑着问道。

“太像了，比照片还像呢。”老钱夫妇心里嘀咕着。围着梅花转了一圈，双双将眼睛瞄上了左胳膊。一朵大大的梅花映入他们的眼帘。

“哦…我们是路过的…从报纸上看到…你被北大录取了，我们想见见你…这个大才子。”老钱有点口吃，脸憋得通红。

“恭喜你啊，孩子你真棒！”老钱妻子眼光热切，满脸是笑。

“谢谢你们，请屋里坐。”

老钱夫妇走进屋里。家里只有几件旧家具，连冰箱都没有，最醒目的是左边一面墙上贴满了梅花的奖状。夫妻俩双眼发红，热泪盈眶。老钱发现地上有一根又黑又亮的长发，就趁她俩不注意，捡起来放入口袋里。

      四

“是老丁师傅吧？我是老钱，家住花园山庄，我们家有许多的旧家电需要处理，你能来一趟吗？

“好的好的，我马上过去。”老丁忙答应。

“老伴，我们现在去花园山庄，有人要卖旧家电，那可是高档小区。说不定能多收一点，给女儿挣一个生活费。”两人满心欢喜的奔向花园山庄。这个山庄是个别墅群，里面住的不是高官就是大款。老丁夫妇到了山庄门口，被保安拦下，老丁只好打电话给老钱。不久老钱一路小跑过来，将他们引进家里。

一进院门，三层洋楼矗立在眼前，院内花草茂盛，假山池沼分布有致，院后面是一条清澈的小河，微波荡漾，泛出片片金光，暖风拂面，景色宜人，好似人间仙境。

老钱夫妇热情地将老丁他俩请进客厅，献上热茶，不停地夸赞老丁他们生活这么困难，还培养出这么优秀的女儿，真的了不起！

老丁他俩不敢落座，生怕弄脏了别人的东西，手脚不知往哪里放。一谈到女儿，老丁满眼放光，滔滔不绝。老钱夫妇听着听着就哭了起来，他们说，梅花就是他们的亲生女儿，当年为了想要一个儿子，不得已将她丢弃。上次看到报纸后去了你们家，看了孩子的长相和梅花痣之后，确定就是她。为了保险起见，我们用捡到的一根头发做了亲子鉴定，她果真是我们的女儿。

此时老丁夫妇终于明白，今天老钱让他们来的目的，既理解他们当初弃婴的苦衷与无奈，也害怕他们夺走梅花。

“老丁大哥，很感谢你们将她培养长大，现在你们身体不好，生活很困难，女儿读书也需要钱。这卡里有100万算是补偿你们的，我想认回女儿，我有钱供养她，让她有一个更好的前程。”

“我们再穷也绝不会卖女儿！”老丁夫妇瞪了他们一眼，气冲冲地走了。

一连几天，老丁夫妇就像丢了魂似的，无精打采的。梅花看在眼里，急在心上。

“爸妈，你们是不是生病了？我明天带你们上医院。”

“不是不是！”

“是不是为我上大学费用着急呀？我可以养活自己的。”

“不是不是！”

“那你们到底怎么啦？”

老丁夫妇迟疑了一下，还是把自己的心事说了出来。

“我们都七十多了，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将来会成为你的累赘，也不利于谈朋友。如果你回到亲生父母身边，生活就有了保障，对你将来的发展很有好处。再说你还有两个姐一个弟，他们都是你的亲姐弟，将来你们可以相互帮衬。我们不在世上了，你还有亲人相伴。只要你过得好，我们怎么都行？我们决定了，明天让你的亲生父母来认亲。”

梅花听了泣不成声，久久不语。

第二天一早，老钱夫妇开着宝马，带着许多礼物来到老丁家。落座后，老钱将100万卡放在桌上，老丁站起来将卡塞给老钱。

“我同意你们来认回女儿，我觉得对她将来有益，我不会要你们一分钱的，我不卖女儿。梅花，这里永远是你的家！你过来认认你的亲生父母！”老丁哽咽地说。

四个人不约而同的将眼光投向了梅花，老丁夫妇满含泪水、万千不舍，老钱夫妇激动不已、浑身颤抖。

“我是不会认你们的！当初你们抛弃我，要不是爸妈收养了我，我早就不在这个世间了，是他们养育了我，才使我这么优秀，生而未养，断指可还。未生而养，百世难还。我的心里只有他们，你们就死了这条心吧。我能通过自己的努力，让我的父母过上幸福的生活，你们请回吧！”老钱夫妇羞愧难当，掩面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