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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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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12/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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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余和小黑

老余和小黑

老余今年快八十了,独自一人住在村里。身体还算硬朗,前年新冠肺炎带走了村里好几个老伙计,他就是命硬躲过去了,这归功于他家的黑狗的陪伴。十年前,老伴去世,丧葬过后,孩子们都走了,偌大的老屋静得渗人,孩子们提出去他们那,老余死活不同意。俗话说:秤不离砣,公不离婆。老婆走了,家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寂寞的日子感觉每天被拉长了很多很多。

一天早上,老余打开门,门口卧着流浪狗,瘦得不成样子,浑身脏兮兮的,毛发凌乱没有光泽,眼睛里只有哀怜,像极了自己,老余把它带进屋,给它喂食。吃饱食的狗精神起来,老余又帮狗洗澡,先前灰色的毛发恢复了它本来的黑色。吃饱、洗好的黑狗精神了许多,围着老余不停地摇尾巴,在老余身上蹭来蹭去,老余给它取名小黑。从此,老余有了小黑,日子不再难捱了。

老余名叫余德水,有三个孩子,老大余长江,老二余海洋,小女余清溪。三个孩子名字都是水,有了水,鱼(余)就活得滋润,就有依靠了。

老余文化程度不多,家庭贫寒,但三个孩子个个是读书料,接二连三的考上了大学,老余成了90年代轰动乡里的人物,走到哪儿,都会有人指着他说,这就是三个大学生的父亲。每每这时,老余心里比喝了蜂蜜还甜。一想到三个孩子,老余心里总充满自豪感,腰杆子瞬间挺的比谁都直,嘴角不经意会露出笑容。

前几日,老二打电话,说要回来看看,最迟不过冬至。老余一听,喜欢坏了。早早就在张罗着饭菜要带走的东西。

有了归期,日子过得就快了。明天是冬至了,晚上老余又和老二联系,知道他明天下午四点左右到家,老余激动得半夜都睡不着。

冬至的早晨,老余早早起床,简单收拾一下屋子,去鸡笼捉了一只母鸡,用绳子捆住鸡腿,挂在门把手上,拿起大海碗,舀了半碗水,拈了点盐放在水里,将碗放在鸡头垂下的位置,右手捏住鸡脖子,左手三下五除二就把颈毛拔净,拿起菜刀往鸡脖上一抹,鸡血就流到碗里,母鸡用力地一蹬腿,余血呲了一地。老余心中暗喜:这就对了,老二今天要回来嘛。(当地说法:杀鸡时,鸡血呲了一地,家里要来人。)

老余烧开水,烫鸡、拔毛、破肚、清洗。然后把鸡放在大电饭锅里,加水和枸杞,开始炖母鸡。又将昨天买的排骨和肉洗净。整个一个上午都在忙饭菜。

午后,老余端着椅子,坐在门口晒太阳。小黑伏在脚边,习惯了主人的生活模式:上午干点农活,看看水稻的长势,给菜地除草施肥。虽然年近八十,但身体硬朗,庄稼坚持自己种,狗狗明白主人的心思:自己种点粮食和蔬菜,好把绿色的食品分给孩子们。

不干农活的时候,小黑会跟着主人去村西头小学看热闹。这几年,学生骤减,剩余的三个学生并到镇上学校去了,小学变成了养老院。那里有20多个五保户,生活有人照顾,吃喝不要钱,每月还发点零花钱。老余很羡慕,也想去,可养老院不收,说他有三个子女,不合要求。他有点失落,但还是常去和他们拉拉呱。

平时的午后,老余大多会坐在门前的椅子上晒太阳,不时地睁开眼睛看门前的村村通公路,这条路的尽头连着高速公路,他的孩子们每次回来都要从那岔道口拐到门前的公路。小黑明白:主人晒太阳为的是等待惊喜。

今天午后的阳光更加明媚,照在身上格外暖和。老余头倚着门框,迷迷瞪瞪,似睡非睡,他又沉入往事之中。

前年秋天,因收购水稻,老余摔断了胳膊,幸亏小黑狂叫,惊动了邻居,才被送到医院。孩子们都抱怨:是缺你吃了还是缺你穿了?你能不能给我们省点心?老余像犯了错的小学生,任凭子女数落。最后他们形成统一意见:老余必须跟他们走,让老余自选。老余很为难:老大落户京城,和岳父母生活在一起,什么事都要看老婆和岳父母的脸色;二儿在离家较近的大城市,一家三代蜗居在一起,好不容易凑了首付,却买了个烂尾楼,老二死的心都有,不能给他添堵;小女儿孩子正在读高三打搅不得。犹豫再三,他选择去大儿子家。在儿子家的日子里,儿媳待理不理,他路盲不敢外出,整天闷在房间里,憋屈死了。更重要的是他牵挂小黑,担心邻居忘给它吃的。不到一周,他硬是逼着大儿子送他回来。刚进入路口,小黑就疯跑过来,又是蹭衣服,又是跑前跑后,像孩子撒欢一般。

老余头一偏,从门框里滑出,他从梦中惊醒。看到小黑正看他,就用手摸摸它的脑袋,看了看太阳,知道二子回来还有一会儿。

忽然他从座位上站起,向菜园跑去,小黑寸步不离地跟了过去。老余薅了一把香菜,剪根、去死叶、浸泡、洗净。老二最喜欢吃香菜,我怎么把这搞忘了呢?

饭菜是上午就准备好了,黄澄澄的鸡汤香气扑鼻,铁锅里面有烧好的排骨,饭锅里蒸有老二最喜欢吃的炸肉。现在有了香菜,他爱吃的菜都齐了,老余的笑容挤进褶子里。

太阳快要落山了,他几次掏出老人机,想问问儿子到哪了?但又几次放下。他知道开车接电话不安全。

太阳还是落了下去,把西边的天空映得粉红。老余等不及了,拨通了老二的电话。

“二子,你快到家了吗?”

“爸,今天车刚出门,突然有事回不来了,我忘了给你回电话了,等我有空再回去看看你。”

老余听到了电话那头有麻将的哗哗声,一切都明白了。他像泄了气的皮球,蔫不拉几的。眼角滚出浑浊的泪水,小黑用头蹭蹭老汉的腿,卷起的尾巴不停地摇摆。它知道主人难过,它也陪着流泪。

老余叹了一口气,回到家里,拿出了排骨鸡腿给小黑,拍着它的头,心里念叨:还是小黑好,知恩图报,不离不弃。

此后几天,村里人没有看见老余带狗溜达,只听见小黑狂吠不止。邻居敲门,无人应答,只有狗叫和狗爪挠门的声音。邻居撞开门,发现老余不知何时已死去。

孩子们从四面八方归来,将老余下葬后,大门一锁,各回各家。小黑再次沦为流浪狗。没过多久,有人发现小黑死在老余的坟前。这次小黑又和主人在一起了,老余不再寂寞了。

(附:本文2023.12.29首发《安徽散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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