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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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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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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姑父

2023年重阳节的前一天,突然听到姑父去世的消息,我愣在那,好一会才回过神来,既悲痛又吃惊,他虽然九十高龄,但身体一直很硬朗,时常骑着二八大梁自行车去集市买东西。两周前,他还在田间劳作,割稻、脱谷、晾晒、收仓。没想到一周前,拉肚子不止,以为是肠炎,输了几天液,不见效果,急忙转到大医院,一查才知道,他被蜱虫叮咬,错过最佳治疗期,实在令人痛心。

姑父年轻时候很帅,身材高大,皮肤白净,国字脸,双眼皮,文文静静的。他读过私塾,写得一手漂亮的毛笔字,能写善算,是个难得的人才,先在公社工作,后因成分不好(当时家庭是地主成分),被辞退,此后一生为农。

小时候,我最爱去姑父家,有好玩的,更有好吃的。

一个夏天的上午,我去姑父家找表弟玩。我俩看到门前稻场有石槽、石磨、石磙,就玩起这些东西。石锤太重举不动,石磨推不转,只好玩石磙。石磙一头大一头小,平时看过姑父用牛拉石磙碾稻谷,石磙在不停转着圆圈。于是我们用手推石磙玩,没想到没转几圈,石磙磙到场边水沟里了,我俩傻眼了。正在这时,姑父放牛回来,他没有责备我们,拿来牛索套在牛身上,索套连着石磙的架子,使劲抽了牛一鞭,石磙从沟里被一点点拉了出来,眼看就要成功了,牛脚一滑,石磙又要掉进沟里,姑父手疾眼快,跳到沟里,用手使劲一推,石磙终于被拉了上来。我们都高兴地笑了。

姑父手一挥:“带你们搞好吃的。”我们跟着他来到田边,田里荷叶举起一把把雨伞,高高低低随风摇晃,姑父跳进藕田,弯下腰,不一会儿,一枝带着泥的藕露出水面,我们忙接过来,洗了洗,一节节白白胖胖的藕馋得我口水都下来了,一口下去,脆蹦蹦,甜滋滋,满嘴拉丝。

姑父又到池塘码头底下,找到一根绳头,用力一拉,一张网渐渐露出水面,一群鱼在里面活蹦乱跳,姑父捉了几条上来。不久,一盆喷香的红烧鱼端上饭桌,我一连吃了好几碗,肚子撑得圆鼓鼓的。

姑父是中国最传统的农民,是种庄稼的行家里手,育种、施肥、栽秧、割稻、打谷样样精通。他还种藕、养鱼、养牛、养猪、养鸡鸭、养蜜蜂,什么一学就会。他家周围栽有各种树木,有不少果树,屋后栽有园竹,菜园里有各种时鲜的蔬菜。村庄的左边挖了一个池塘,里面养鱼虾,在池塘边用石块砌成一个码头,洗衣取水特别方便。他家的村庄是现代人理想的农家乐场所,常让我想起孟浩然的诗: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

姑父一生勤劳聪慧、好善乐施,经常帮人刻私章,遇到谁家需要盖房修房,他都会主动帮忙。每年年关,亲朋好友都会让他写春联,哪怕年三十了,也来者不拒。不论刻私章,还是盖房子、写春联,他都一律免费。至于修桥铺路更是常事。他教子有方,两个儿子都培养成才,跳出了农门,那在当时是很了不起的事。他常说,虽然当时家庭是地主成分,自己入不了党,但家庭八口人中,两个儿子一个孙子都入了党,这是他的最大欣慰。

近年来,由于他年纪见老,就减少了许多农活,但种菜、养鸡、养蜜蜂依然如故,他家的稻田一直是自己耕种,为的是让孩子们吃上绿色食品。养蜂的规模缩小很多,每逢取蜜时,他就头戴草帽,四周用纱网罩着,戴上皮手套,走到蜂箱边,用掸子将蜜蜂掸走,然后用刀割蜜。姑父割蜜时,我们憋着气躲在远处观看,生怕把蜜蜂招来了。不久,姑父就把刚割的蜜给我们看,有的金黄,有的乳白,有的糖红,抠一点放在碗里,倒上开水,一碗蜂蜜水就和好了,等不到凉下来,我们就喝个尽光。

去年秋天的一天,我刚回到老家,正和父亲闲话,忽听门外传来了自行车的铃声。我忙起身开门,一位耄耋老人从二八自行车上下来,手里拎着黑布包。青色的褂子,黑色的裤子,脚穿一双黄色的解放鞋,瘦长黝黑的面颊上布满皱纹,黄浊的眼睛里闪出喜悦的光芒。

“是姑爷呀!”我一边招呼,一边走到他身边,帮他把自行车轧好。姑爷健步走进家门,完全看不出他是年近九十的老人。

“姑爷,你骑车一定要小心,不能摔了。”

“可以的,还行。”姑父柔和的语气,让你感觉特别放心。

姑父打开包,拿出一瓶蜂蜜。“回回都是你给我买东西,我也没有什么东西送你,这瓶槐花蜜,是我自己养蜂酿的,能润肺止咳,你拿回去喝吧。”

“这真是好东西,市上买不到这么纯的蜂蜜。”我喜出望外,赶紧收好,生怕瓶子打了。

父亲招呼姑爷坐下,两个老人并排坐在一起,我赶紧给他们上茶,知道他老哥俩又要开始交心了。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没曾想一向身体健康的姑父,竟被一只蜱虫夺去生命,让人追悔莫及。

姑父走了,他留下的不仅是满仓的稻谷,温馨的村庄、鲜活的鱼虾,更有勤劳善良、好善乐施的美好品行,这将激励着我们向善而生,向阳而活。

  (附:本文2024.1.2首发《JH分水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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