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王健的头像

王健

网站用户

散文
202408/03
分享

我是公社小社员

“我是公社小社员来,手拿小镰刀呀,身背小竹篮来…”每当我想起这首歌,就会忆起我 14 岁那年,有幸成为了一名公社小社员,赶上生产队解散前的末班车。

那时,生产队规定,年满 14 周岁就能参加队里的劳动,还能挣工分,不过只能给到 3.5分。(成年男子是 10 分,女子是 8 分)虽说工分不高,但一想到能为家里挣工分、减轻负担,我内心就充满喜悦。于是,我利用节假日和寒暑假积极投身队里的劳动。

春耕时节,格外繁忙。育秧乃是一项技术活,晒种、选种、浸种、催芽等环节,唯有技术精湛、经验丰富的老农民方可胜任。犁田、耙地、开沟这类活儿则由男劳力承担,而我只能跟随一群老人去给春小麦施肥。大人们挑来了粪便,我赶忙用粪勺舀了一瓢,朝着麦苗浇去。秦奶奶急忙制止:“直接浇会烧死麦苗的,得兑了水才能用。”说着,她用粪勺舀了几瓢粪便放进清水桶里,开始施肥。原来这小小的施肥竟蕴含着如此多的门道。

不久,秧季来临,节奏陡然加快。清晨,天刚蒙蒙亮,上工的哨声便响了起来,人们纷纷从家里奔出,带着秧马朝秧苗田跑去。大家脱鞋、挽裤、下田,躬身拔秧。不一会儿的功夫,秧苗被一把把扎好,露出了一尺见方的空地。于是,他们将秧马放置在水田里,然后坐在上面,仿佛骑上一匹骏马,向前疾驰,身后留下一排秧把。我也学着他们的样子开始拔秧,可秧苗到了我手里就变得不听话了,怎么都拔不动。我一使劲,秧苗是出来了,可根却断了。身旁的李大伯见状说道:“你把根拔断了,苗就废了,这是方法不对。要手指捏住一两根秧苗底部,轻轻向上一提,秧苗就能拔出来了,别捏住一撮,这样容易断。”他边说边给我做示范。我依照他的指导,果真拔出了完整的秧苗。等秧苗拔齐之后,队长下令:“大家现在回去吃早饭,饭后,几个男子汉挑秧把,其余的人到水田栽秧。散工!”大家三步并作两步回家,草草扒了口饭,就急呼呼地跑回田里栽秧。

田里早已撒满秧把,大牛,小芬等几个“快手”来到了田边,小芬亮起金嗓子:“大牛,敢不敢领头?”“这有啥不敢的?你能撵上我?” 说着就跳下水田,左手拿秧把,右手快速分出一绺秧苗,“咚”的一声插进水田里,小芬笑着说:“大牛,小心我把你关在里面。”“放心好了,不要让我甩你太远,哈哈哈!”大牛头也不抬,两只手比插秧机还快,只听到“咚咚”插秧的声音,不一会儿面前就留下一条长方形的绿色。那秧苗个个挺拔,排列整齐,像阅兵的战士。

小芬面带微笑,跳进田里,弯下腰,拆秧把、分秧苗、插秧一气呵成,直逼大牛。众人也陆续下田,呈扭动的台阶形状。我是个新手,栽得很慢,常被后来的人关在里面,因影响速度,队长重新分配我的工作:“你看谁缺秧把,就赶快给他补上。”于是,我手里拎着几个秧把,立在众人身后,随时给大家补秧把。水田里的泥又软又滑,不小心就会摔倒,撸起的裤脚滑了下来,浸透了泥水,行走越发艰难。但看到大家热火朝天、你追我赶的热闹场面,我像被注入了强大的动力,在田里快速跑动,力争不让他们缺秧把。

绿色渐渐铺满水田,大牛率先完成,跳上田埂,挺了挺腰杆,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小芬紧随其后,不久绿色铺满了整个田块,大家相视而笑又跳到下一块田栽秧。

队长挑选了十几个人,拿着绳子去隔壁田里栽新品种:杂交水稻。两个人站在田的两边田埂上,拉着一根长绳,田里沿绳站了一排人,他们沿线栽秧,每次只栽一棵秧苗,不同于我们的一撮。这秧苗分公母,一排公秧栽齐,人们后退半尺,绳子拉起也跟着后退,开始栽一排母秧,交替进行,不能栽乱,十分有趣。

一到暑假,我就整天在队里劳动。每天一早就出工,九点以后,温度骤升,连风都是热的。薅秧、除草虽热,但毕竟在水田里,还有凉气。但旱地锄地除草,就有点受不了。白花花的太阳,刺得眼睛都睁不开,晒得胳膊火辣辣的。地上像蒸笼,不一会儿就大汗淋漓,衣裤都汗湿了,贴在身上,此时我深深体会到“粒粒皆辛苦”的真谛。此时的我胸闷气短,头晕目眩,晃晃悠悠。罗大娘见状,让我去树荫下凉凉,我不好意思,一直坚持到打歇子(每天上午10点,下午3.30各休息半小时)。

休息哨声一响,大家都跑到树荫下乘凉。这时上海知青小李,从裤兜里掏出收音机,放起黄梅戏。罗大娘睁大眼睛,低着头,围着收音机转了几圈,问小李:“这小人怎么搞进去的?”小李无语,摇了摇头。罗大娘挺了挺腰,用毛巾擦了一把汗,很自豪地说道:“共产党就是比国民党厉害,能把这点大的人搞进去唱戏,还唱的这么好听。”众人一听,都乐的前仰后翻,大笑不止。

最难忘的是双抢。一边要把早稻颗粒归仓,一边抢时间栽晚稻,两项任务都刻不容缓。由于时间紧,任务重,劳动强度大,队长对全队劳力进行统一调配。我和几个老爷爷、老奶奶分在一组,负责将新收上来的早稻和稻草进行晾晒。“老贫农”是我们的组长,胡须花白,身材高大,皮肤黝黑,整天穿着一个大裤衩,肩膀披着一条灰不溜秋的毛巾,走路时都像在打瞌睡。别看他老态龙钟的样子,可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天气预报员”。

前两天工作挺顺利。一大早,我们就把稻场扫干净,把稻谷均匀地摊开,然后在场边空地上晒稻草。我们每隔20分钟,就要翻晒一次。开始稻草很湿,一铁叉下去,多了挑不动,只能一点点挑起、摊开。一天过后,草就干了许多,翻晒也省力不少。稻谷是用木板翻晒,是每天翻晒的重点。太阳落山后,我们把稻谷攒堆起来,“老贫农”在上面搭上厚厚的稻草,以防晚露打湿稻谷,影响第二天的晾晒,最后再把稻草堆起来。

晚上我们要看守稻谷,必须睡在稻场。晚饭后,我抱着被单,凉席、蚊帐来到稻场,在两个草堆中间支起蚊帐,然后钻进蚊帐,铺好凉席,望着天上的星星,很快进入梦乡。巡夜的任务由“老贫农”负责,他每隔一段时间,就拿着手电筒围着稻场转几圈,咳嗽几声,然后席地而卧,不久便鼾声如雷。

第三天下午2点,天气闷热得让人呼吸困难,我们又坚持翻晒了一遍稻谷和草,个个汗如雨下,气喘吁吁,躲在仓库大门口乘凉。不一会儿,“老贫农”抬眼望向远处山峦,猛地站起身,口中喊道:“不好了,有雷阵雨。”他顾不上戴草帽,披上毛巾,拎起簸箕,冲向稻谷。我看到远处山岭迎风坡上小云团在迅速隆起,这难道是雷阵雨前兆?我来不及多想,跟着他们冲向稻场。我们有的攒谷,有的扫谷,有的运谷,只想着在大雨来临前,将稻谷归仓。这几位老人,别看平时蔫蔫的,在紧急关头,丝毫不输年轻人。他们攒谷、装框、扛运一气呵成,一路小跑,让我自愧不如。

黑云越压越低,雷声滚滚而来,眼看暴雨将至,我们不敢有丝毫懈怠,手脚并用,全力收粮。当雨点开始变大时,我们已将稻谷送入仓库,开始快速堆稻草。等妇女队长带几个年轻人赶来支援时,我们堆草的工作已接近尾声。暴雨倾盆而下,将我们淋了个透。我们赶紧从雨幕中冲进仓库,大家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心中很是欣慰。此刻,“老贫农”的形象在我心中愈发高大。

最开心的是送公粮。送公粮那天就像办喜事,大家穿戴整齐,精神抖擞,满脸笑容。年轻男女和年长的壮汉,每人挑着一副箩筐,在生产队粮仓门口排成长队,几个干部负责称稻谷的重量,会计认真记录,等所有人的箩筐都装满黄澄澄的稻谷后,队长大喊一声:“交公粮喽!”于是,队员们挑起稻谷,排成一条长龙,一路欢声笑语直奔粮站。我们生产队离粮站只有 2 里多地,大家有说有笑,没多久就到了公社粮站。站长不住地夸赞我们生产队的公粮质量好。回来之后,队长和会计按照各家工分多少进行分粮,那年我家多分了一大筐粮食,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变成了金灿灿的稻谷,我感到特别开心,觉得这个小社员当得值!

成为公社小社员仅有一年时间,但这段经历却让我难以忘怀,我深深地体会到田间劳作的艰辛。那时候劳动生产率低下,没有优良品种,没有现代化的机械,更没有先进的管理理念,农民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辛苦一生。然而,他们吃苦耐劳、开朗乐观、甘于奉献的精神深深地感染着我,让我懂得了生活的不易,也让我在成长的道路上学会了坚持和感恩。这段经历如同明灯,照亮我前行的方向,给予我不断奋进的力量。

(本文2024年7月31日首发《同步阅读》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