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幼小童年,一半时间在奶奶背上度过 还有一半时间是在母亲的织布机旁度过的。
我记事的第一件事,就是母亲的那台纯粟木做的织布机。
每到深夜,母亲镇定地坐在织布机上织布,织布机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这古朴而缠绵的乡村旋律,原汁原味的复印在我幼小的思维里,是那么的亲切,又是那么的温馨。
窗外偶然有月光照进来,织布机前一片通亮,还没等到母亲劳作完,我就靠在旁边的桌子上睡着了。
也许我小时候听着的那种超然的启蒙音乐,就源于那台普通的织布机,多少回,我守候在它旁边,守候着金色的童年。
那个年代乡村有织布机的人家还比较少,作为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村家庭,有了这么一台织布机,当然可以算得上一件很荣耀的事情了。
织布机通常放在家里的杂物房里面,看上去不起眼,可在当时的农村,也可以算是一种阔气的摆设,的确是一种先进的经济性劳动工具。
母亲织得一手好布,口碑传遍了四乡八邻。一般在织布前,都是奶奶白天先纺好了足够的棉线,晚上母亲才能上机织布。奶奶纺的线又细又匀,母亲织的布又牢固又精致,久而久之,自然就形成了一对最佳的婆媳搭档。奶奶还是远近闻名的裁缝师傅,以唐装见长,名气一点不亚于母亲。母亲人缘极好,上门的客特别多,尤其是在快过年的时候,整天忙得不亦乐乎,晚上还要赶货甚至通宵,用母亲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说:人家都要赶着做过年的衣服,千万不要耽误了人家。因此,母亲的诚信度非常高,每次都是准时让人家拿货,因此博得了众乡亲的赞誉。
母亲谦虚好学,爱机如命。为了提高布配半成品到成品的整体核心技术,母亲多次向精于此道的师傅请教,虽然母亲连自己的名字都认不全,但在学习技术的时候一点也不含糊,学起业务来一丝不苟,态度非常的诚恳,连最难的染色技术,母亲只用了三天的时间就学会了。乡下棉花还在地里长的时候,自然就是织布的淡季,这个时候母亲就对织布机进行保养维修,每天都在织布机上洗洗擦擦,要是有哪个零件不灵活或者坏掉了,就及时找木匠师傅来修理。 母亲有一个不成文的“家法”,除了两个姐姐外,我和哥哥们都不能碰织布机,母亲说那是女人做的活,男人都是在外干重要事的,与织布不沾边。有一次我避着母亲,在织布机上模仿母亲织布的动作,把绵线扯得东倒西歪,这事被母亲发现了,母亲大发雷霆,用手掌照着我的小屁股一顿猛打,从此以后我再也不敢上织布机了,总是有事没事的在旁边看着它,完全可以把它的整体结构用笔画下来。说实话,在那个经济封闭的年代,织布机是家里唯一值钱的财物,有了它,全家的生活就有着落,织布机不仅是母亲的宝贝,更是全家人的命根子。
织布机成了母亲生活中不可缺少的劳动工具,也是我快乐童年中唯一的私家财物见证。多少个晚上,我都被织布机哧溜哧溜的声音惊醒,于是就靠近织布机,守候在旁边看母亲织布,渐渐地觉得,织布机发出的声音非常好听,有缠棉的,有激越的,尤其是母亲操作时那熟练的动作,在我心里产生了长时间的敬佩。伴随着织布机有节奏的声音,我也陪着母亲熬过了从夏到冬,从春到秋那些难忘的岁月。
听惯了织布机天籁的声音,听惯了母亲在织布机上的唠叨,听惯了蛐蛐在窗边的嘶鸣,我的童年也长大了,而我的母亲,依然在乡村宁静的夜色中一边忙碌着,一边不停的叫唤我的小名,母亲的声音,比老师教我的歌还要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