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时分,偶遇几缕月光,在筒子楼的窗前晃悠,淡淡的清晖。
感受这夏夜况味,我总不免有些恍恍惚惚的神态,既而屏息凝视,调整好视觉和追忆的焦距,往事如昨……
月光下,乡村一片空旷静谧,视野在无边无际的山水间延伸,一眼就能看见天边黛色的山梁,那是童年无数次月夜下的心灵仰止。
乡村的马路入夜后就没有车辆过往,这便成了孩子们的栖息之地。我常受小伙伴之托,从家里带着一个大铁缸出去,舀一铁缸山泉水,三五成群地分享“埋月亮”的快乐。
“埋月亮”是一种有趣味的乡村游戏。我和小伙伴们先围成一个圆圈,把一个个小脑袋都伸得长长的,围观铁缸里月亮的倒影。月亮走,铁缸跟着移位,一个个小脚丫也跟着挪动。当然在“埋月亮”之前,每个小伙伴都有一次“照相”的机会,因铁缸面积小,里面的月亮也只有一个缩影,这就得要求单个人的轮流来玩,一般规定一个小脑袋只能在铁缸里“照一次相”,这叫“拍单照”,“拍照”的伙伴要看着缸子里的月亮笑,得有一个体面的恣势,谁不笑,握铁缸的“照相师傅”就不给谁“拍照”,就这样,等小脑袋在铁缸里看见了月亮,铁缸里也有了倒映的笑脸,于是“照相师傅”就把铁缸一摇,嘴里随即发出“咔嚓”的一声声响,一次“拍照”就大功告成了。然后等铁缸里的水平静下来,月亮沉稳地倒映在铁缸里时,才让第二个小伙伴接着“拍照”。
月光朦朦胧胧地照射在孩子们黝黑的脸上,大家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相互一笑,再抬头用眯眼仰望夜空,月亮也笑了。
“照相”游戏结束后,就可以正儿八经的“埋月亮”了。尽管大伙儿都不愿意离开,可夜深了,月亮垂直在头顶,这时,便不断听见有家长大声叫喊孩子们回家睡觉的声音,不能贪玩了,否则将有一顿“屁股开花”的好戏上演。最后大家在马路旁的沙土里草草地挖一个坑,把铁缸和水埋进去,再用一层层沙土把坑填平,就看不见盛水铁缸里月亮的倒影了,随后就在填平的松土上插一根小树棍子,作为“埋月亮”的记号,这样下一次遇到有月亮的晚上还可以接着玩。于是大伙儿都散了,各自踏着清亮的月色回家。
“埋月亮”的次数多了,我的童年也长大了,终于在一个月光如水的夏夜,我接到了一纸异地上学的录取通知书,从此走出了大山……
在异地漂泊已成习惯,常把他乡当故乡,却无法释放内心的那份至纯至真的安然;月起月落,总会涌动起灵魂深处蕴藏已久的狂澜,似乎一发不可收,对故土炽热的情结,恰似一张无形的网,正套牢曾经的点点滴滴,乡愁便油然而生,在厚实的乡土里滋生众多思渴,更想在人到中年之际,召集曾经的乡村小伙伴,来一次穿越时空的“埋月亮”。
今夜,窗前的月儿清亮,却看不见一池荷塘,看不见一铁缸山泉水,更看不见故乡黛色的山梁和田野的勃勃生机,满胸是紧缩待扩张的心室,满眼是筒子楼铸成的狭窄视野。
“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站在这筒子楼噼里啪啦的喧嚣中,我凝望窗外,便猛然推开窗,把对故土的思念镶嵌在月光里,任思绪发酵成一牧邮票,贴进窗前隐动的风中,遥寄魂牵梦萦的鄂南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