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捷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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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3/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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窑沙地里苦竹笋

捷夫

窑沙地在大青山的半山腰,放眼望去,如同一条锈迹斑斑的黑褐色渔网,铺盖在绿地中央。

每当太阳落山的时候,窑沙地里总会冒出一两处磷火,把山下仰望围观的乡民眼睛照得雪亮。

窑沙地是兰婆婆的私有地,她是童养媳出身,生了六胎都是女儿,一辈子可怜巴巴的命,就在第六个女儿出嫁的那天晚上,她摸黑上了窑沙地,在一棵柿子树上上吊寻了短见,乡亲的都为兰婆婆惋惜不已。

八斤爹是兰婆婆六个女儿的大伯,读了几年私塾,在村子里威望很高,他出面处理了兰婆婆的后事。

由于兰婆婆出事的那个时辰不干净,风水先生说只能静葬,就是棺木落井时周围不能有任何声音,放鞭炮被定为头等忌讳。

寸草不生的窑沙地,成了兰婆婆的归宿。兰婆婆下葬后,八斤爹则要求六个侄女,每个人都要在兰婆婆的坟周围栽上一株苦竹,一来是不忘兰婆婆的养育之恩,再则是希望兰婆婆在天堂那边也能看到有绿色陪伴,不再做苦命人。

八斤爹六个侄女在栽苦竹的时候,他用苦竹做的孝棒,在每个人的巴掌心上猛击三下,六个侄女一串串委屈的泪水洒落在贫脊的窑沙地里。

八斤爹说,窑沙地只有用泪水去浇灌,苦竹才会发芽生根。

后来,兰婆婆的六个女儿个个都生了儿子,丁财两旺,乡亲们都称赞八斤爹的点子高,风水先生解释说,“哭竹”和“苦竹”的地方方言都同音,字义也一样,苦是果,哭是因,栽苦竹一定要有哭声陪伴,这样苦竹就会一片葱茏,后人也兴旺发达。

窑沙地苦竹果然是风生水起,没几年功夫,就成了半山腰一处亮丽的风景线。

记得我第一次去窑沙地玩的时候,正是清明时节,太阳火辣辣地照射在大青山上,空气稀稀的,里面夹杂着山泉水的湿润;不一会儿,所有的雾都躲到林子里面去了,只见窑沙地的每一个角落都生长着喜势可人的苦竹笋,琳琅满目地吸引着我们一群野孩子的眼球。

“野孩子”是八斤爹嘴里对我们小孩子的称呼,他留着长长的胡子,吹得一口好口哨,尤其是山风满山窜的时候,尖锐的口哨音,越过一个又一个山岗,连一群牛羊都忘记了吃草,把头昂起来,聆听这大自然的和声,八斤爹很是得意,他嘴里乱编的曲子,成了我最早对音乐的启蒙和求索。

当我们在窑沙地里一空地生一堆旺火烤红薯片吃时,八斤爹就怒气冲冲的跑过来,把一堆火扑灭,像山狼一样吼叫:你们这群兔崽子,想把整座山都点燃?还不到我这里来作个交待,看我跟你家里大人说怎么收拾你们……!”

后面的话我们不敢听下去了,因为八斤爹说得很粗,骂声不断,我们只能放弃在窑沙地里的烧烤活动,扛着一小捆苦竹笋,飞一般下山了。

“苦竹笋要腌一个月才能吃,不然是苦得没法吃”母亲也这么说,边说边剥笋皮,没有把八斤爹说的“野孩子”当一回事,毕竟我们乡下孩子从小就自食其力,比如上山捉野兔、抽竹笋、捡地皮菇,下河捞鱼摸虾,有时候还真正解决了家里餐桌上缺菜少肉的家境;母亲只是提醒我,以后不要再去窑沙地烧火了,那里有是非。

其实,我小小年纪也领会了母亲的意思,因为窑沙地里有兰婆婆的坟墓,有时候还可以听得见几声狼叫,孩子们满山疯跑就一定会惹出一些是非来。

当苦竹笋在窑沙地里疯长的时候,八斤爹每天早晨都端着一把椅子,坐在一棵松树下,有时候爬到松树上去 ,窑沙地里的一切他都看得清清楚楚,只要我们不烧火惹事,他也会乖乖的放我们走;我们小孩子个个都不服气,个个都把舌头伸得老长,并瞪着小眼睛,小嘴里也发出噼里啪啦的咒语,用做鬼脸的形式来发泄对八斤爹的不满,其实我们心里最欣慰的,还是背着一篓子苦竹笋在背上,因为苦竹笋腌制了一段时间,其实吃上去并不苦,有时候还真觉得,这苦竹笋更是人们生活中的一种期盼,尽管大山里人们的生活像苦竹笋一样苦。

后来,苦竹笋在大青山蔓延得到处都是,在历经多年风霜雨雪及水、土的变化,苦竹笋开始变得有一点点甜味儿,差不多可以与楠木笋比媲了,虽然吃下去喉咙里还有一丝苦涩的味道,而这种味道很独特,已在我的味觉中形成了不一样记忆和体会。

苦竹笋有苦涩的味道,更有我童年青涩的流连,那苦涩的历史,正承载着一种甜味儿,串联在我苦乐的人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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