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杰
舅舅的挂包上,有五个醒目的红色字一一为人民服务!
挂包是橄榄绿颜色的,说全是橄榄绿色也不全对,其实仔细看上去还有一点偏黄,可能是用久了的缘故罢了。
舅舅是个乡村小学的教师,在那个交通不发达的年代,到学校和回家都是靠两条腿行走,有时候还要去旮旯的山沟里面做家访,而身上的那个挂包总是形影不离;那时候在我们的家族和他的学生嘴里,通常有一句并不文雅的口头禅是送给舅舅的一一挂包来了!
的确如此,看见了挂包,就等于看见了舅舅。舅舅中等身材,浓眉毛,高鼻梁,走路平稳有力,说话轻言细语,这就使得谈话的对象就像沐浴着春天般的温暖一样,无论是什么时候,那种睿智的亲和力和温文尔雅的性情,更让人刻骨铭心。
一次二哥没有征得人家的同意,私自在人家的果树上摘了十来个桃子,为了不让在附近小学当校长的舅舅知道,二哥用两个又红又大的桃子把我和三哥的嘴堵上了,并再三吩咐我们:谁要是把这事抖出去,谁就准备屁股开花;正当二哥在得意的当天晚上,透过窗外皎洁的月光,只见二姐大声惊叫一一挂包来了!一瞬间,我们兄弟姐妹六个紧急列队,在堂屋里严阵以待恭迎舅舅;我个小,自然就排在前面第一个,我一眼就看见了舅舅的那个挂包,看见了挂包上那五个鲜红色的字一一为人民服务,也第一次看见了舅舅脸上严肃的表情,那表情似乎和他平时的脸色大相径庭,我心里在打鼓,莫非舅舅这一次是来调查二哥摘人家桃子一事?
果不其然,舅舅这次来显然不是以校长的身份来家访,而是以“法官”的身份来了断家务事。只见舅舅将那个挂包取下来,往堂屋的桌子上重重一击,击碎了夜色的宁静,那个挂包又像是审判官的一方印章一样,有着神圣的威严,使整个堂屋里的空气顿时紧张起来。
舅舅说话的声音虽然温文尔雅,而我们听的人好像有千斤重的分量,在抑扬顿挫的开场白之后,我才明白,我的脚发抖其实是多余的,因为舅舅说那次的第一件事是同我送奖状来的,因为我那次在全乡小学语文考试竞赛中得了第一名,这第一次件无疑是个好消息。
我领了奖状之后回到原位,听舅舅宣布第二件事。这时,舅舅温文尔雅的脸又仿佛晴转多云起来了,他不慌不忙地把挂包拿出来,在里面掏出一张纸条 ,并有声有色的朗读了纸条上的文字,这真是一条坏消息一一舅舅用纸条上的文学证据调查摘桃子一事。
我趁舅舅没有注意,回头一看,只见二哥听后,脚抖得非常厉害,三哥也不相上下,像用了猛力击压的弹簧一样震颤不停,三哥最老实,第一个承认了错误,说吃桃子他有份;当舅舅说“还有谁”这句话时,我用余光扫描了一眼二哥,二哥站得像木偶面无表情,低着头想做最后的顽抗,我似乎不再害怕了,因为二哥还没有承认,也就是说还有最大的一道防线并没有突破,量舅舅也不会对我怎样责罚,更何况我当晚还得了奖状,于是昂首挺胸起来,用侥幸的眼睛看着舅舅想躲过一劫。
舅舅从座椅上站起来了,吩咐大哥大姐还有二姐出列,并走到三哥的旁边,在三哥的耳朵里嘀咕了几钞钟后,让三哥也出列了,也就是说,剩下的只有我和二哥两个人,见三哥出列了,于是我也想跟着出列,因为我和三哥的“罪”一样,可我的举动被舅舅制止了。
“我奖状不要了还不行,桃子又不是我摘的,难道吃的人也有错?”我在抗议加抵赖,显然嘴里漏了风声,无疑把二哥“主犯”的身份也供出来了。
“是的,吃了不认就有错,功是功过是过,一码归一码,不能抵消!”舅舅完全成了一个严厉的“法官”。
后来虽然二哥在铁证面前认了错,但是由于认错迟了,在舅舅的审判结果和大哥的执行下,二哥写了一份500字的检讨书,我也当众认了错算得到了从轻的处罚,一场摘桃子的风波算是平息了。
从此我领教了舅舅那个挂包的威严,那个挂包里面,不仅装着一袋子文化知识,更装着一袋子衡量个人道德尺度的教育,它让我铭记,一个好老师的标准是用制度和爱心启蒙学生的,只有深入人心的无私和博爱,这种教育方式才能让人心悦诚服和敬佩。
有一年当校长的舅舅收到一位班主住老师的报告,那位班主住说他的班上有一半学生因没有交学费而自动辍学了。于是,舅舅放下手里的工作,带上那个挂包,就同那位班主老师翻山越岭到每位辍学学生的家里走访,来来回回好多次耐心细致地做家长和学生的思想工作,一个月后,那个班的学生都到齐了,当舅舅要到那个班上去训话的时候,班里的学生几乎都异口同声:挂包来了!班上的学生们笑了,老师笑了,舅舅也笑了。而作为当校长的舅舅,训完话后又在学生交费的表格里打上了一个个对勾,其实这些对勾,都是他用自己一个月的工资给填补上去的。
舅舅是在用爱心待人,用良心从业,舅舅更是一个大写的教育人。四十年如一日,他把大智和大爱献给了山里的教育事业,献给了学生娃娃,他的挂包里面有很多动人的故事,在他临终前,最后一笔党费也放在挂包里面,委托当时在镇上当党委书记的大表哥转递给教育局党组织。
……
如今,我又想起了舅舅挂包上的那五个字,那五个字正好诠释了舅舅对教育事业的真诚和大公无私,也是舅舅为人处世的真实写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