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说来奇怪,其实也不奇怪。
晚上十点了,天寒地冻的,突然接到大伟这家伙的微信:“在你家楼下了,快点出来,湖边散散步。”后面是一个调皮的表情。
“马上归队。”我立即换上运动鞋,急冲冲下楼。
“好久不见了,老班长有什么好事?”大伟侧身背对着我住小区的大门,望着人车渐少的大街。我潇洒扬手,拍了一下他的后背。
“忙忙碌碌又几个月,好久不见兄弟了,走走聊聊。”大伟转过身来,嘴里呼出的白气混着香烟烟雾一圈圈地打着旋儿,冉冉蒸腾,飘向远方。
我和大伟是“三同”,同一个班的兵,同是18岁入伍,又是同乡人。在一场激烈的战斗中,当我们挺近敌方阵地时,我突然被大伟扑倒在地,紧紧压在身下,随即响起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飞溅的泥土和不知名的硬物辟里啪啦落在我们身上。后来,我在一则战地报道中,读到了关于大伟这次舍身救兵的细节,班长大伟忽然发现敌人一个手榴弹穿过弥漫的烟尘飞来,来不及细想,纵身一跃,将与他相距大约两米、毫无察觉的我扑倒在地,大伟受了轻伤,我则安然无恙。
生死兄弟,情义无价。转业后,大伟事业蒸蒸日上,当上了大领导,平时就一个字——忙。知道他日理万机,我极少去打扰他,一般都是他有空了就会联系我。
我们沿着湖边步道快步疾走,希望痛快淋漓地出一身汗。然而,寒风像刀一样掠划脸庞、耳朵和裸露在外的双手,突然又摇身变成蛇,钻进领口、袖口,瞬间游遍全身,激起麻酥酥的鸡皮疙瘩。鸡皮疙瘩是扣动双管枪扳机的手指,啪啪同时射出寒颤和喷嚏两颗子弹。
这鬼天气,越走越冷,越走越难耐,我们只好悻悻地打道回府。
越怕什么就来什么。翌日,天还没亮,我突然惊醒,头晕乎乎的,喉咙灼痛,浑身发烫,感冒了。
与大伟通话,浓重的鼻音嗡嗡传来,伴着低沉的咳嗽声,坏了,俩兄弟同病相连。
老婆发觉不对劲,急忙跑药店给我买感冒药。还好,对症下药,没几天就痊愈了。
像往常一样,觉得大伟公务缠身难得清净,我便没有继续联系他,心想他感冒应该好了,肯定又东奔西跑忙碌着呢。
大约一个月后的一天晚上,我突然接到大伟爱人的电话:“这老头子刚从鬼门关转一圈回来,又想你了,方便的话,到我们家来一趟吧。
”什么,鬼门关?我吓得没敢在电话里细问,雷急火急地往大伟家赶。
大伟仰靠在沙发上,见到我,挺起腰身想站起来:“兄弟啊,大晚上的,还让你跑过来。”
我赶紧几步跨到大伟面前,一把抓住他的双臂,示意他不要动:“什么回事嘛?这么严重,也不跟我说一声。
”“他就是这个犟脾气,死活不给告诉你,说不能让你看到他在医院的孬种样,怕你太担心。”大伟的爱人侍候在侧,显然惊魂未定。
原来,那天晚上散步后,我们两人同时患了感冒。第二天还有重要公务,大伟本来也想在药店抓点药就行了。可单位的同事知道后,好说歹说,大领导这可不行呀,龙体重要,怎么能随随便便吃药,还是上医院检查拿药才放心。
测量体温、抽血化验,结果很快就出来,确实是感冒。于是开了感冒药,大伟便返回单位上班。
过了两天,医院领导关心的电话追上门来,真不好意思呀,才知道您生病了,请您还是再到医院来做个全面检查,又是发烧又是咳嗽的,大意不得啊。
想想一把年纪了,病确实也还没有好转,还真的有心慌慌的感觉,不重视或许真不行。专家的意见不能当作耳边风,这次,大伟直接住进了医院。
不料,一个深夜,大伟哇哇吐了一地,一度昏迷不醒,幸好抢救及时,方才转危为安。
“他妈的,战场拼杀都能化险为夷全身而退,一个感冒差点要了老子的命!”大伟爆了粗口。
“炸弹和病毒都不长眼睛的,你这是富贵病啊!”我半认真半揶揄道。
暗夜里,俩兄弟面面相觑,继尔哈哈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