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进入海宁,一马平川,再也不见凸起的山头,列车平稳了许多,窗两边闪过一片片绿油油的稻田、绿树、红花......
下午一点半,列车到达绍兴站。八月的太阳火辣辣,水泥阶面的月台,空气早被烧得热气腾腾,视乎腿脚的毛就要热得卷起来。都说出来旅行是受苦的,非不苦不足以记忆深刻,意义非凡。
出了站,风从街对面扑过来,不再似杭州那般闷热了,心情瞬间好了大半。眼前座落的一幢幢房子全变了样,粉刷的白墙,灰色的线条,年代的记忆如同山水画卷映入眼帘……
我跟夫人说,来到文人的故居,就慢下脚步吧。脚踏青石板,穿走在满是面馆和茴香豆的小巷。过了蔡元培广场,绕过一座小桥,导航告诉我们,离鲁迅故居已不远了。此刻,背已是汗涔涔,体力透支的腿竟被饿得有些发抖了。满街都是巴掌大的面馆,无从选择,也无需选择,就随意找一间歇脚吧,补充能量再出发......
从面馆出来,太阳正好从屋顶斜照下来,已然没有了午时的毒辣,变得软和了。只是突然眼睛还是一阵眩晕。举手看表,五时一刻。沿着导航提示前行,路开始收窄,成了小巷。脚踩在夕阳轻洒的石板路上,凉风穿巷而过,两边的店铺矮小且窄,基本关门打了烊,完全不似广东城市那般灯火阑珊。同行的夫人和小姨疑问,是否我带错了路。我说,我也是无辜的呀!百度地图指的路呢!继续往前,街市的闹声渐渐清晰,越来越闹了。心里的担心去了大半,真有些柳暗花明了。
不知觉中,人流密了起来,前面必然便是鲁迅的故居。没有过分的现代修葺,门前“大街”大约五米来宽,或许由于时间原因,此刻的游客并未足以达到比肩接踵,却也算热闹非凡了。
左转入街,两旁是被消遣的孔乙己和孔乙己的茴香豆。不知当年的老铺在历经历史多年风雨是否还留下些许的印记,却也无从考证。直走不到一百米,听路上游客说左边就是鲁迅故里了。门口有个莫若四十出头的守门人员,经确认,准确无误了。
故里如同百岁老人,孤寂地座落在这里,夕阳残辉洒在他历经沧桑的脸上,看着门前寥寥的行人和昏黄亮起来的夜灯。他,在想什么?是否在想:我的小主人,你此刻在何方?深邃的眼神里,满是期盼!
往里走,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偌大的天井,四周墙围起来一方天幕,启明星还未出来,它正等着太阳落下山去。绕过鲁迅先生的会客室,就进入了一条深深的,而且又高又窄的小巷,天虽还亮着,却是一路黑漆漆,如同先生挑灯奋笔疾书的年代……
恍惚间,一阵光迎着两个背影,一个大人手提着个小男孩,一边甩着长长的辫子,手臂上的孩子双脚边蹬边嘴里大喊:
“我不去先生家读书,我不去!”
“由不得你放肆!再野下去,如何对得起列祖列宗!”小男孩从我身边经过,突然冲我做个鬼脸,再也挣扎不脱父母安排的使命,乖乖地到三味书屋去了......
走尽巷子,前面出现了一片绿色。入口一棵高大的榕树,榕树下一块大石板,左边一面长墙,墙外一排高大的皂荚树探进手来,一眼到底便是一扇圆形的拱门。
墙根边,刚才那个调皮的小男孩,手里一把小石子,不时往墙的另一面一阵阵地扔。
“迅儿哥,你再扔,告诉我朱大哥去!”投石的小男孩,嘴里咔咔笑个不停,拔腿就跑,往右拐的墙角去了......
沿着石板路向前走到墙角处,一个大大的院子就出现在了眼前。我想,这就是先生说的那个:“似乎确凿只有一些野草,但那时却是我的乐园。”的百草园吧。
眼前是一片“空地”,中间围起来一大块绿色,似乎是地瓜,却大不像。没有看到何首乌藤和木莲藤缠络,而右前方高大的皂荚树还在,鸣蝉依然还在树叶里长吟;没有寻到紫红的桑葚,轻捷的叫天子也不敢那般肆意妄为地藏在了草丛里;泥墙的何首乌这些年过去是否有了人形?
绕过圆形拱门,就是朱家大院,原也是百草园的一部分,后来连同百草园的后半部分及房子一并卖给了朱家。光滑的石井栏还在,郁郁葱葱的小片竹林,古树和假山似乎因为历经的连年战火,人间沧桑,相互拥抱成了一体,如两个最亲近的亲人,给彼此勇气和温暖!后院通向外面水道的船坞已经破落不堪,常年不开门。那扇可以触摸先生童年社戏的门,已经紧锁着,斑驳的铁锈,冷藏了岁月……左邻右舍的孩子们浩浩荡荡,挥杆互追的欢乐只能通过时光的门缝,依稀听得见半点零碎的喧闹,如同美女蛇的故事,合上书本,若有所失,却不知少了什么?无从去找寻!
正如我们那渐渐远逝的童年!还有多少人能想起江边的落日余晖?赶牛戏水?还有多少人会想起,晚修后半夜竹林里一群孩子提着油灯寻觅鸣婵的欢乐?还有谁会记得晚修回家的田野里,路边草地满地的星星及随风飘的流萤?还有那许多,我此刻再努力也找不回来的童年美好?你,却是否还记得?
深处闹市,心已然不再。或许,百草园至于先生,至于你,至于我,均不可常在,穿过前堂还须得往书屋去,往外面的世界去!……但我们还是想留着一份美好,像先生把他合在书本里,留在笔墨间……偶尔翻翻。
出门拐几个弯,不远就到了三味书屋了。那个眼熟的牌匾高高挂着,门口比自己想象的要窄小。此刻的游人似乎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已是熙熙攘攘了,都轮抢着要个好位置拍照,证明来过一回。
“三味书屋”四个醒目大字下面是那张书本里“熟悉”的画。靠左边的墙边,一个安静的角落,是先生的座位。桌面上的“早”字历经多年却依然醒目,少年先生以此提醒自己每天早到习书,却未曾想开启了不久后的桌面文化。而当年是他自己要求桌位远离中间,以便安静思考,不被打扰。昏黄的灯光下,年少的先生正从这里开始书写他的“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的一生!
夜,很快落幕了。急着赶回萧山去,三味书屋没来得及好好感受一番。心里略生遗憾,愿我们还有缘,再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