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听到君子兰,大约是三十年前了。有同学说老师花一千元买了一盆,不由惊讶于它的名贵与老师的富有。那时已略知君子的含义,以为这君子兰必于其他的花草值得尊敬,便一心想看它的样子,只是一直无机会见得。
后来,老师用这盆花做了礼物,调到另一所学校当了教导主任,便愈发觉出这花的价值,但也隐隐有一丝不快。
再后来,因生计而四处劳动,竟也很少见得人家盆养着的花木。有一年在安徽芜湖的小巷里看得一盆,枝上开满了通体洁白的花朵,只是却叫不出名来。第二年的同一时节,又要路过芜湖,便专门去看了。花犹在去年的那个位置,独独的一盆,同样的如蚕豆大小的洁白的花朵开满枝头,在阳光下愈发醒目,更觉得主人定是十份的爱它。刚好花的主人在,一问才知是海棠。原来海棠确是美丽极了,却又想起海棠无香的遗憾来,心想这世间万物总是不能尽善尽美。
真正看到君子兰比第一次听到已晚了整整十年。我于数年的奔波回来,二妹家正好养着一盆,才知君子兰直接从根部长出叶片,中规中矩的层叠于左右,端庄而淳朴,确有古文里君子的温和有礼。但这和我想象中有了出入,我以为它的样子必有于松柏般高挑的躯干。后来,小妹寄于二妹家上高中,母亲便也喜欢到二妹家去,这给了我许多的在二妹家逗留的时光。
每次于二妹家,必是先到阳台看过了花草才落座,为此母亲时常的唠叨,以为我给她的关心不够,其实这是不可以比拟的。后来,幼小的外甥将橘子籽吐入君子兰盆里,不想却生出一枝橘苗。外甥异常的可爱,这也使得我们对小橘苗格外的爱护。
时光不觉中逝去,母亲真的老了,小外甥长成了少年,而君子兰也开了数茬的花,花籽落了盆里,又生出了五枝,圆润自在,在我眼里如老母鸡与小鸡。不过,这是我强加的联系。
小妹硕士毕业后,留予另一个地方工作,这使得母亲每日的念想,便时常促我去看看,而我确也想看看小妹工作的地方,是否可以高兴的让她留在那里。
行前,母亲特意嘱我带些小妹爱吃的东西,她的疼爱言尽于此,以为小妹离了家就再也吃不到可口的食物,这使得我暗笑。而我却想栽一盆君子兰去送给小妹,这又引得二妹的笑话,说千里的路带一盆花去,哪里买不到。二妹说的也是,如今的社会,只要有人说什么好,大街上立刻就会有这类的东西出现。而我还是顺了自己的心意,以为小妹的房间里有了一盆花,一定有别样的生气和别样的感受。便专门去买了花盆与花肥,和了自家地里的土,从那五只幼苗里移出一株,联络了二妹夫,坐上夜里的火车去看小妹。
那时,小妹尚未成家,我带去的君子兰只能养在她工作的案头。等她结婚成家,有了自己的房子,君子兰也终于有了归宿。小妹与小妹夫难得有并不高的生活要求,尚无精致的打算,生活较多懒散,自然怠慢着家里的摆设,但那盆君子兰却仿佛想要活出个样来,叶片越发抖擞,第一次开花就一下子几十朵,将近持续了二个月。小妹发来照片,由不得眼前一亮,心里尽是愉悦,毕竟这是我亲手栽的。到了第二年花期,小妹叫我,我便抑制不住,行了千里去看望。花朵开在高处,稳重而修长的叶子中间是亭亭的花茎,果然的清丽脱俗。
如今,二妹家的君子兰已有二十年之久,仍一如当年,不显老态。小妹家这盆也已六七年了,两盆花相隔千里,却是一根所生。外甥无意吐下的橘籽,虽然仅长的拇指般粗,却也是十多年的年轮。我们的生活依旧如水般柔软而清淡,只是母亲已经去世,再也无人唠叨我们兄妹。
我常有一种终将被遗弃的焦虑,便费力了心思要抓住与这世间的关系,但现实总报我以冷漠。我也费了心思要抓住与亲人们的关系,但父母的去世,仿佛抓了断着的线,尽是无奈的失望。但所幸尚有牵挂我的人,这两盆君子兰就是最好的见证,所以略略小记。当然,它本身所蕴含的寓意与现实中的价值,自然更值得书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