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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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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杂谈
20220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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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防营

当我终于想到用文字记住那些日子的时候,它们已过去整整三十年。不曾想,那些日子竟是我一生里最荣光的时候,每每想到,除了光荣的心情,仍觉青春犹在,浑身充满力量。

一九九零年的十月间,我怀揣着连队批准了的探家报告,异常兴奋的颠簸五六百公里到军分区军务科请假。激动与焦急,喜悦与遐想,恨不得一步就到家,这份急切的心情形成人生里一个特殊的场景,直到现在我还能准确的描述出来,尤其正逢家里人介绍了对象需要见面,这无疑更增加了此次探家的意义,令我显得尤其急切。军分区所在地位于西藏阿里地区狮泉河镇,这是一个值得细细回忆的地方,但因年代的久远,如今留于我脑海里的只有浓郁的藏民族宗教色彩和无限博大的荒凉外,实在说不出什么来。不过狮泉河显然已深在脑海里了,它舒缓清澈,一眼见底,波光粼粼,游鱼逆流,只要我愿意,随时都可以在脑海里欣赏。

我到军分区的第二天,便早早的等在军务科办公室前。那是一排低矮的平房,但作为部队的军务机关,自有它神圣的威严。在我等候的的时间,看到曾经的指导员也向军务科走来,我心中一喜,很快迎了过去。我想托请他能帮我在军务科说说话,希望多批几天假。指导员姓师,依稀记得是湖南人。他看到我也显得很高兴,仿佛比我还高兴。他的肩上已是少校军衔,闪闪发亮,估计晋升不久。我说明了来意,并讪笑着请他帮忙,不料他一口回绝,并把我的探亲报告装进了公文包,直接断了我请假的路。他告诉我军分区新近成立一个边防营设在扎达县,接管我所在连队及另外四个连,他是第一任教导员已正式上任,其他干部尚未确定下来,他奉命先把营部拉起来。此刻他来军务科就是为人员而来,未曾想却碰上我。

“从现在起,你就是扎达边防营第一兵”,教导员不无严肃的说。尽管我百般抗拒,但探家报告在他手里,再者作为军人应有的职责,我只能服从他命令,不过预感会有遗憾留下,毕竟于人生而言,谈恋爱也是极有意义的。如今这些情形在脑海里浮现,并在屏幕上变成文字,遥远而真切,但绝没有想象的成分在文字里。如果有人惊讶予我记忆的细腻,那也是情有可原,但我还是要说一句,每个人的人生里总有一些时刻会留下绝响。

接下来,教导员带我到军务科长办公室,他向科长说了急需人员的事,科长便把电话打到了工兵连,用借调的形式确定下两名新兵。那时候各单位定员都不足,新兵更是宝贝疙瘩,是真正的新鲜血液,一下子能调走俩人也非军务科莫属,其中的原因自然与军务科管着新兵的分配有很多的关系。

离开了军务科,教导员去管理科要车,让我到工兵连把两人带来。我到时,两人正在收拾行李,一人姓何,年龄个子偏小,一人姓周从炊事班抽出。看来工兵连也是在应付命令,虽然少了两个人却并未削弱实力。而这样也好,正好合了我的心意。

札达县城离狮泉河镇大约三百公里左右,道路还是最初的先遣部队留下的,遇上下雨许多地方便是泥泞,这是极为常见而严重的事。也许是一路较为顺利吧,如今我已彻底忘记了那次途中的情形,竟连一丁点也想不起来。这几乎是大多数人的通病,不吃点苦头是不长记性的。西藏外的人去过了西藏,每一步都是难忘的回忆,而我三百公里的经历,如今已忘的干干净净,确也令我唏嘘。幸好我还记得另一次的经历,否则真的要愧对这片庄严的净土了啊!那还是在连队的时候,我和司务长到狮泉河拉马料,在返回连队途中汽车没油了,我们被困了一夜,幸好第二天遇到解放军画报社的几位记者,用他们的设备接入通信线和前方山岗边防连取得了联系,等山岗的战友们用马匹托来汽油,已经是第三天下午。若是现在发生这样的事,一定会有一个科学的结论与严厉的追责。而在当时尚留战争年代的粗放,只要我们最终安全返回连队,是不会引起人们重视的。

我们抛锚的地方是一片开阔平坦的草原,四方望不到边,目之所极,天地交融,大批的藏羚羊在缓缓移动,三四米处就有旱獭不时站起来,原来追着我们奔跑想要超过汽车的一群野驴也停下来看着我们,似乎正以它的智慧观察我们带来的危险。而夜晚竟是无限的宁静,连风也听不到声音。这是藏北高原真正的固有的状态与风格,从此永远留予我的脑海,成为我西藏的印象。此刻我不失时机的讲出来,即表达我对青春岁月的缅怀,也表达对阿里高原的缅怀。

我们到扎达县的时候已是晚上十一点多,夜里在扎达武装部的走廊里打地铺凑合了一下。后来我才听说教导员和武装部的一个领导有私怨,对我们的到来就显得漠不关心。这一点,在后来的日子里也得到证实。高原的十月已有了寒意,尤其晚上已到零度以下,但这一晚我们却睡的很香很踏实。第二天在教导员的催促下我们早早收了铺盖,候在餐厅里吃过早餐,便由武装部副政委把我们带到了为边防营找的临时驻地。

那是几间在我词汇里直接可以叫“地窝子”的房子,每边都有两间,围成一个四方的院子但四角互不相连,车辆可以宽松出入。我们打扫了其中一面的两间,一间给教导员一间我们三人,当晚就住了进去。这就是扎达边防营正式成立的第一天,也是我在扎达边防营的第一天。因为条件限制,一切实在简单到了极点,没有成立仪式,几间“地窝子”,四个人,但从此在扎达县人民的交流里多了一处叫“边防营”的地方。

扎达县的海拔要低于阿里地区其它县区,这省去了我们适应的过程,一来就开始了正规的生活。说来好笑,我们的正规生活主要就是正常的吃饭睡觉。吃饭暂时在武装部,睡觉更不是问题,五六米的大通铺只睡我们三人,这比在连队时挤在一起要惬意很多。当然,无聊与寂寞要比在连队时加深了许多,这是显然的,连队是集体生活,有着相宜的精神与活力,我们只有三人,也营造不出集体的气氛。不过我要比他们两人好一点,我有一个同年兵的老乡在不远处的扎达通信站,我可以去串串,他们却无处可以消遣。尽管部队不允许讲老乡观念,但这是中国人固有的情结,也难以做到彻底的杜绝。

当时的扎达县城就像一个小山村,一小片低矮的住房大半由青石块垒成,四周堆着烧火的木柴,所有政府人员都住这里,或者可以说他们也是唯一的居民。这是三十多年前西藏许多县城的特色,我们的一位藏族副司令员的家也是这样,他的家在狮泉河镇,常有人看到副司令员工作之余在外砍了柴吃力的往家里背。这里仅有两处楼房,一个是三层的扎达县政府,另一处便是二层的扎达武装部,都灰蒙蒙的毫不起眼,不过它们的建成对扎达县而言,无疑有着划时代意义。离边防营大约一公里的地方有一条大河,藏语意译叫象泉河,她是扎达的母亲河,和狮泉河马泉河孔雀河并列为阿里高原的生命之河。狮泉河我是熟悉不过了,新兵时初到阿里,我在狮泉河兵站住了一月多连队才来车接走,因为是七八月份,这期间洗漱直接在河里。马泉河主要在仲巴县境内,正好从我所在连队门前流过,可惜因沟深坡陡我最终连一滴水也未曾摸过。孔雀河在普兰境内,据说那里的水每一滴都是无尚的纯洁与神圣,但我无缘一会,留下许多遗憾。在距扎达县二十多公里的地方,便是著名的古格王国遗址,那是一处有悠久历史的地方,足以证明千年以前阿里这片辽阔的土地就为藏族子民所有。更往前追溯到王国未立之前,他们的祖先便迎娶了汉族的女子,成为汉藏一家中的成员,他们脚下的土地也随之与中原大地连成一体,成为历代王朝的版图上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边防营所属的五个边防连队基本都在扎达县境内,分散在千公里的边境线上,最近的一个连离营部大概七八十公里,最远的 仿佛三四百公里。我听教导员说通信站也由边防营代管,毕竟那只是个连级单位,但不知什么原因,教导员从未向他们下过命令,连给营部的电话机都是旧的,令教导员大为恼火。

在大雪封路之前,教导员带我去了最近的两个连,受到了热情欢迎与款待,本来教导员计划还要到另外一个连去看看,结果突然接到到军分区开会的通知,便只好作罢。教导员一走,营部就只有我们三个人,也许是看到领导走了,小周小何说要去扎达农场看看,那里有小周一块入伍的同村老乡。扎达农场是军分区后勤部的一个点,离我们大约二十公里左右。我生恐他们找不到地方,专门去问了通信站的一位志愿兵,说沿某个方向直接可以到达,便准他们去了。结果在回来时他们还是因大意而迷了路,在慌张与恐惧里熬过了一夜。后来我听老兵说,幸好不是冬天,冬天就完了。这件事每每想起都有点后怕,冬季是藏狼雪豹多出没的季节,后果不言而喻这

当我写到这里,许多在边防营的细节纷纷浮现出来,细节上的意义仅对我而言而已,于其他人来说也不值一提,索性免去不提。值得一提的是在教导员开会期间,军分区派来了副营长,他是老山前线上的重机班班长,战争结束后上了军事学院,然后分到了阿里。教导员开会回来时又带了两个人。接着下了一场大雪,足足下了三天,整个阿里高原覆盖在厚厚的雪下面,没有路,没有生机,只有轮流的白天与黑夜。我们七个人,守着边防营度过了一个漫长的冬季,这也是我军营里的最后一个冬季。

我未曾恋爱,一生未婚,一生未失战士的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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