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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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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8/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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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过后,雨突然多了起来,这在北方是很少见的。因心里充满了夏日的记忆,觉得下雨也无关紧要,但实际上却是看到天一变,即使不冷也会把收起来的衣服重新取出来。经历了太多的不确定性,我终于不像以前那么无所谓,且在心底里也默默承认无法掌控生活这个事实,除了静静地顺从,再就是对人生冷暖格外的敏感。

北方的树要比北方的人精明了许多,总是经得住节气的诱惑,不会因为春风时节就冒然换装,顶多也就是发个芽探探风,不到天气彻底发热是不会绿油油一片。而人却是跟风走,好像没有什么主见。

春里的时候,我离家到兰州谋生。那时还有寒冬的残留,家门口的槐树只露出一些青色而已,而椿树却似乎还在冬眠中。走之前我认真的看了每一间房子的每一个角落,偌大的院里只有我一个人,那心情是非常的伤感。尤其是母亲去世时的挽联仍在,白纸黑字醒目而悲凉,愈发使我难过。“悲声难挽流云驻,哀乐相随老鹤飞”,母亲去了也好,余生便有十倍的苦予我,她是看不到的。

忽冷忽热中,二个月的日子一天一天中过去,我似乎平安了许多。但心潮起伏间,不论白天还是夜晚总有那么一刻,不小心就想到我的如我般寂寞的院落来。那是父母遗留于我的栖身之处,是我世上唯一可以当着家的地方,隐瞒了这个地方我将无法说明来自那里。

我的院子在村庄的正中心,院门朝南,门前是一块三分大小的地,门的右侧有三棵碗口粗的槐树和二颗比槐树还要粗的椿树,左侧是一个水窖,如今虽然仍在用但作用已经不大。人们出入都从水窖上通过,仿佛也忘了它的存在。但我还是时不时的掀开窖门,看看里面水的多少并认真估计它具备隐患的可能。我想我必须应该为往来我家的人的平安着想。出人意料和意料之外的意义虽然接近,但却会有许多的不同,前者是不可预测的偶然后者却有情理之中的必然。为此,母亲和小妹总是笑我胆小。进了门,便是我的家了。房屋虽然已经陈旧,但门面上看来一点也不觉悲凉,尤其是院门对面的房子,房檐伸出六尺有余,用两根圆柱撑起,稳重而大方,却也是其它的房屋显得过于单薄。这是上世纪八十年代末父亲请了村里的人盖的,在当时已是属最时髦的人家。但悲凉总是有的,在父亲去世后便生了出来。这里曾是何其充满希望的家啊,七个子女,兄妹同心,却因父亲的突然去世涣散如沙,再也没有粘连。唯剩下二妹小妹和我时常在母亲身边。二妹是已经出嫁了的,仍不改初心为母亲为小妹为我以及这个家操心。而小妹终究也要离开的,偌大的院里更只有我和母亲了,我却也是工作在外,而工作又是在外的在外,只能十天半月回来一次,这满屋满院的寂寞时光就只有母亲一个人打发了。一年,二年,八年,十年,然后又是十年,那是何等的漫长啊,仅仅孤独便已是凄凉,何况更有痛时的呻吟却无人听见。难怪母亲在世时总盼着早一天死去。死了有鬼做伴,比这寂寞的毫无生趣的活着值得。

母亲去世后,这满园的寂寞就属于我了,我不知某一天是否也会想到早一天死去,但现在却想好好的活着,非如此则愧对仍牵挂我的亲人。寂寞也罢,孤独也罢,相较于人世间的血淋淋的不幸,我的悲哀只是原野的微风。那许多的残忍许多的暴力产生的后果,血肉之躯又如何能承受得了。我想若我遇那般毁灭性的摧残,恐是连声也发不出来,只会快快的死去。这是我心底传来的信息,竟是如此的不好。好的是当我看到或读到那些勇敢人们的故事时,会意识到心中还有对勇敢的渴望,这是我刻意要唤醒的勇气。失去了勇气,仅是同情的目光就足以令我奔溃,又如何能够好好的生活。

我的老师显然是捕获了我的心迹,心痛于我的沉溺,总时不时的发来以祈使我坚强的诗句。白杨,胡杨,野火,春天,父母,这些词汇充满了经典的现实主义的思想,总有令我兴奋的力量。这促使我越发的不安与自责,辜负了生命,我良心何在。他说“向死而生,保存心中那点美好”,这几乎是最后的鼓舞了。他说这话肯定是看到了我巨大的绝望,唯一能救我的只有自己了,若是非要把心囚禁在绝望中哀怨并从中寻出美来,赞叹、陶醉,就是真的万劫不复了。

有一天,老师发了信来:‘’走过你的院子,大门紧闭,门前的玉米豆苗倒是在塑料薄膜上,有一点春的气息,想想这个院子里以前的热闹,我们这些有故乡一直流浪的人,只有在黄昏时分,一个人隐身在夜色中偷偷回来,心才能得到片刻安息。回家的意义也许与父母,白杨,热炕,拌汤有关,或许因为自己的出现,增添一点新的含义‘’。这是我离家后第一次得到和家有关的消息。那些天阴雨众多,冰凉的心思逢着冰冷的雨天,总有无限的凄凉,家就愈发离得遥远而无奈。这消息来的珍贵而贴切,直达到我的心脏。我的心始终在家门口徘徊,那些许的春意和禁闭的大门岂非正是我此刻的写照,我竟忍不住掉下泪来。也许只有老师这般的人,才能洞察到我的内心深处,于我的沉默里看出向往,并直接予以成全。

兰州的树绿的如科学的颜料染的,仿佛再也不会变黄凋落似的。尤其是槐树许是根扎到黄河里去了,粗枝大叶的如鲁莽的少年,在阳光下越发显得茁壮青葱。只是我却没有看到椿树,便在记忆里想它的样子,那叶片并排的样子猛看来像极了蜈蚣,我想它应该适于幽暗处生活,却偏偏要往天空里升去。我门前的槐树椿树可好,是否还如往年一样茂密。树下曾是我母亲夏日里歇凉的地方,早已被母亲坐成家的一部分。有我在,自然不许使它们在荒原里一般,虽然那也许是它们更加的生长出意义,但从感情上讲来却意味着抛弃。

离家的时候,门口的那三分地已铺了地膜,地膜是三哥三嫂铺的,铺地膜的时候她们顺便在院里种了小油菜。如今玉米该有半人高了吧,院里的小油菜恐是老的不能吃了。关于这块地早在数年前三哥就想种去,他也不想母亲再劳累,可母亲就是不让,不是母亲不服老,她还想种点玉米做鸡饲料,等我和小妹们回家了,除了有鸡鸣还有香喷喷的肉了。为了种好这块地,母亲几乎是不遗余力,一立春她的心事就全放到这块地上,秋收后又开始了春种的打算,这样的情形连续了十多年。后来几年,母亲实在也是动不了了,便把种地的事落在我的身上,每次一回家,在母亲的指导下总有做不完的农活。她坐在树下,监督着我干活,为此我也是时常的抗议,但最后总是无效。其实我的抗议也只是说说而已,我也想门前有绿油油的庄稼,以使冷清的院里不给人荒芜的感觉。另外,我也想做个听话的孩子,使白发的母亲不会那么无助。现在想来,那是何等的幸福和快乐啊,母亲在树下乘凉,我在几步之外干活,累了在她身边歇歇,我们喝着茶说着话,确应了“岁月静好,现世安稳”。曾记得我对母亲说过:“等你不在了我就把这些地分成四块,种了冬麦、春麦、青稞、玉米,什么都要赶早吃到”,而母亲却说等她不在了,我只要有饭吃就好了。也许母亲真是这么想的吧,但我以为世界这么大,自有我吃饭的地方。而现在看来,所有美好的一切都在母亲去世那一刻永远的失去了,那些快乐时光里的幸福感觉,那些逢年过节时的千里奔赴,只能于记忆里回味,余生里不会再次有了。再见了,我的冬麦春麦,再见了,我的青稞玉米。

往年的这个时节,母亲一定会从早到晚坐在树下,看着眼前的玉米出神,路过的老人有时也会来树下和母亲坐坐。

可是,今年的树下却再也不会有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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