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戗刀匠”作为一种职业最早出现于哪个时代,已无从考究。现代人对他的印象,很多来自于样板戏《红灯记》。红色戏剧中的戗刀匠高大、雄壮,铮铮铁骨里流露出桀骜不驯的个性,以及内心的过度饱满。而现实生活中的“戗刀人”谦卑、随和,以长条凳做挑担,一头放磨刀工具,一头挑着铺盖,走街串户,“戗刀…磨剪…”那抑扬铿锵的吆喝声,充实了很多人的童年的记忆。与我,记忆中尚残存这么一个人,但早已模糊,只能沿着记忆的递质逆向搜索,利用文字的艺术编织出一个普通手艺人的生活片段。
记忆中的戗刀人是一位中年汉子,在什么场合、遇到什么样的人,好像都能应付自如、谈笑风生、礼数周到,有些人甚至还具备超凡的记忆力,任何一张脸、一个名字只要见过、听过,仿佛就可以记入档案,存取自如。每次看见他时,肩上扛着长长的板凳,凳尾挂着工具,随着吆喝声一甩一甩。板凳的一头固定着一个砂轮,有皮带连着板凳下边的脚蹬子,用脚一踩,砂轮就可以快速的旋转;另一头固定着两块粗细不同的油石,油石均里高外低,这样磨刀的时候沾着刀锈的水就能顺着坡度流向板凳头,不会弄脏担子的中间;一侧的板凳腿上绑着一只小水壶,装着清水和毛刷,另一侧挂着一只帆布袋,里面装着戗刀、锤子、几块小块的油石。担子一停下,这条窄长的板凳就是他的工作台,往板凳上一骑,转向这头就可以用砂轮对刀剪进行粗打磨,转向那头,就可以方便的用油石磨刀剪的刃口。
每逢吃饭时间,这汉子都会从背包里摸出一个塑料袋,里面有几包自家做的小菜儿,又拧开一瓶半斤装的白酒,自顾自地开喝起来。几口白酒下肚,汉子的脸便红起来,话匣子也随之打开了。他一边“吱溜溜”地喝着劣质小酒儿,一边面红耳赤地对周围的人神侃。从他嘴里蹦出的,全是走南闯北的江湖故事。
有人打趣的说:“师傅,岳飞的宝剑吹毛立断、削铁如泥,不会也是你磨的吧?”
他鸠了一口酒,嘿嘿的笑着:“唱大鼓的满嘴跑马。刀快不吃硬、吃硬刀不快,要削铁如泥,那它就得钢火硬、刃口也得厚。就像我的这把戗刀,吃铁不吃豆腐萝卜。”
“抬杠”的人:“照你说,你戗后的刀比岳飞使的宝剑还快?”
他急红了脸:“那是宝剑,你们拿的这些破铜烂铁的“家业”,我能怎么样?”
“你这不是成心拿我开心?”话头一转,大家都跟着乐了起来。
他嘴里应付着围观的人,拿起刀凑近砂轮,脚下一蹬,砂轮飞速旋转,他双手把刀,刃口在砂轮上磨得火星四射、哧啦啦作响,等磨平豁口,便转过身来,将菜刀绑定在两块油石之间,双手持定戗刀,双膀较力在菜刀刃口位置上奋力一推,“碴碴碴”细碎的铁屑便如细刨花一般卷起,力度感十足。接着舀起一手清水往磨刀石上一淋,顺着水开始在磨刀石上磨了起来,发出好似器乐弹奏的声音。磨了一阵,用手指在刀刃上轻轻刮了一下,发出脆亮的声音,耳朵尖的人才听得清。他眯着眼睛看了看刀锋,又舀了一把水把刀身上的锈迹全部清理干净,斜着眼睛在刃口上观察一番,再在细油石上沾上水,依然将刀刃斜贴在细油石上,轻轻的研磨“修刃”,等刀口平齐光滑,才算完工。
如今乡村里已鲜有磨刀匠的身影,听不到那悠扬的吆喝声,也不知那个戗刀磨剪匠是否健在。不过,岁月在,故事还在,每一次回味都有一份安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