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古漂来一只划子
水乡汉川,有一种用桨拨水行驶的小船,人们形象地称之为“划子”。何以如此称谓?或者因为其形体轻盈、行动敏捷;或者也因为整日出没于沟河、湖泊,在漂泊无定的生涯中,需要一种便捷、快速的交通工具;更或许是劳动者心灵的慰藉。如此而言,“划子”既是终日漂泊风浪里,渔夫们人生岁月的承载,也是生活的寄托。至于“划子”是何时出现?何人发明创造?恐怕早已湮灭在云梦泽滚滚波涛中,而想梳理、探寻云梦泽数万年来的水文和人文变化,是何其困难的事情。
现今的“划子”船体长约3米,宽不足1米,深约50厘米,船身散发着原木的香味,船底圆润饱满,船身线条流畅,船头形如弯月微微上翘,船底流线型、平滑,最大限度减少摩擦力,便于水流通过,船尾呈斜面内收。两只浆片用皮筋捆绑在插进船帮的木桩里。在水上行走飘逸、轻灵,桨片划水时,船头微微上扬,双桨拨水后浆距足有5米之遥。
“划子”虽小,制作工艺却颇有讲究。所用木料以杉木为最好,红椿木次之。船体由龙骨、桁木、舱板结构而成。材料加工完成后,进行组装、定型,测试船身的平衡性,船底的弧度靠经验用绳子等工具定型,两条“船筋”聚拢,一方面需要技巧和经验,另一方面也考验人的体力。船成形后,要用油石灰和粽麻塞缝,桐油刷船体,以防漏水和腐蚀。船分隔成3个舱,船体中部的“中舱”最大,是载人装货的地方;船头是“头舱”用来装渔网、水瓢等小型生产工具;船称“艉舱”,稍大,便于划桨人向前跨步,身体前倾配合上肢力量,向前、向下呈半圆形推浆,同时也是撑篙人站的位置。
“划子”由1人操纵,或一撑篙或2桨;船头有一铁环,用纤绳系着,另一头系着铁钎或木楔,称“箍头绳”。划子通常承载2人,平日里,前面的人大多是妇女,或下网捕鱼,或采摘菱藕,后面划桨、撑篙的人是“男劳力”,根据船前劳作人的需要,及时调整船位、船速,前进、后退,左右漂移,无论船的横竖,都要保持船头在劳动现场。遇到下雨的时候,女人在船尾“搪浆”,男人肩背着水罐,头上带着比田间劳作农民更大的圆斗笠,穿着蓑衣,露出前臂紧实的肌型,站在船头手拿鱼叉,或扬臂撒网。划子、蓑衣、斗笠就像一帧泛黄的旧年画,承载着历史和渗透其中的记忆。
汉川人习惯把划桨人称为“搪浆”,既要熟悉水路和浅滩、水草的分布情况,也能凭借浑水、清水的水文状况寻找水路。遇到水浅、水草茂盛的地方,还能改用撑杆撑船。“划子”在诗人眼里它是一叶扁舟,两叶桨片在清波中轻轻地推送,轻盈、自如地在碧波中跃动着滑过,两岸风景如屏,村寨依稀,桃红柳绿,移步换景;在渔家的生计里,它是个宠儿和生活希望。它象一个飘浮的影子,在水乡人家的生活中忽隐忽现,虽然它没有丰富的历史底蕴,但它确实存在和影响到了曾在这片土地上生活过的人们,尽管它难免会留有时代的印记,但仍显示出朴素的劳动价值和实用功能。对于“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水乡人,多数人靠打渔为生,恶劣的生存空间、有限的自然资源,为争水域和柴山时常发生械斗。传说湖区发生宗族争斗时,每家都要出动划子作战,由妇女搪浆,船头打仗的是另一家的男人,这种搭配关系促使妇女们拼命划船向前冲,把别家的男人送到战斗最前沿。
“划子”外出生产多数是夫妻搭档,到路程远的地方要随船带锅灶。农村人习惯早上10点左右吃饭,这可能与农民“出早工”后,需要在生产间歇时间补充能量有关。到了做饭时间,女人在坡上随便找一处干地,支起缸灶,点燃几把野草和从水中捞起的木柴。把刚刚捕捞的鱼虾,简单清理后丢进锅里,加盐,随手抓一把干辣椒放入锅中,舀一瓢河水或湖水开始煮鱼虾。渔家人常说的“三把柴火,一锅靠锅饭”,第一把柴是“武火”,把煮米水烧开;第二把柴是“平火”把米煮成七成熟;第三把柴是“文火”收水、催熟。
“划子”行船有诸多避讳习俗,在洪水肆虐的时期,水于人类俨然是予取予求的上帝,如何在水患与逐水而居之间找到生命的平衡点是最重要的事情。新船下水要祭船,燃香烛、敬神。晚上行船要在船尾挂一盏河灯,告诉众鬼神有人间的船在此行走。登船时只能从侧面上船,不准跨船头;上船后不能摇晃,不能随意起身走动,不准多言,以免犯忌,惹得水神发怒。
“划子”一叶轻舟从远古走来,无论正史野史把它们写得如何伟大抑或不堪,都不影响它的历史存在,并成为水乡人不可或缺的水上工具。何以选择柔弱、娇小的“划子”来承担生活的重任?道理其实并不深奥。帆船虽然能在江湖中附骥扬名,能像“划子”一样承载着希望吗?远洋大船的艨艟巨舰固然威风,但在浅滩、沟河中又该怎样施展?
“划子”是水乡人家的手足,是劳动生产的帮衬和依靠。它从远古走来,带着一脉可以获取的温情与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