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林沟的芋头和酒兴

多年以前，我曾站在汉江堤上，看着蜿蜒流淌的江水，不解地询问身旁的杨林人“在杨林沟喝酒，都先把自己人喝醉吗？”他笑而不语，摇摇头又点点头。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有什么玄机？我不知道。不过从那一刻起，我对杨林人充满了好奇。

日子就这样在思虑中过去了许久，生活的经验告诉我，一地有一地之食，一时有一时之饮。若想清晰地表述杨林人的饮酒文化，需要足够的勇气和细腻的情感投入，在那些渐行渐远的市井小民中，稀稀落落的村头、集市和酒桌上此起彼伏的劝酒声里，打捞起许多的恍惚旧事，拼凑出一个神韵并存的杨林人。也许只有读懂了杨林人，才能体会到杨林人的情和趣。

        天佑苍生

说到杨林人的酒兴，不得不提杨林的芋头。拥有饱腹感的杨林芋头，既是主食，又是包容性极佳的蔬菜。一百多年种植历史，当地人的种芋经验相当成熟。但无人知晓杨林芋头是来源于不断驯化的野生芋？还是沿汉水从东川传入到此？拟或是无法分类的野生芋，随洪水泛滥流落于汉江南岸，在杨林沟雨水丰沛的淤沙性土壤里找到了最为合适的生存环境，又回馈于自然绝佳的品味，使得杨林沟的芋头有别于异地品种。其杆径高度适中，既能接受水土灵性，也不占果实营养；叶片盾形，叶柄长而肥大，绿色的叶片梳而不密，既能承接阳光雨露，也保证了株干的通透，使其获得更多的氧含量。植株基部的肉质球茎，色棕黑，母芋球茎簇拥众多的“子芋”，多少有些“儿多母苦”的艰辛。母芋富含的淀粉碳水化合物，切丝与青椒搭配，投几缕肉丝，口感极佳；而“子芋”的秉性乖张、细柔、玲珑，口感软糯，松香绵密，“溜芋头”、“泡蒸芋头”多用其材。然，子芋煨汤才可称之为物尽其才。文火慢炖，诱拐出芋头天然的味道，只须轻嗅一闻，便可感受到泥沙的气息和一方水土的芬芳，煨出的汤汁浓稠，扬一勺胡椒粉，便是一道至珍美味。“煮芋云作钵，烧茅雪上眉”煮芋头本是稀松平常之事，但在杨林人的眼中，徐徐升起的炊烟也化作颇有意趣的景象。一语又道破了芋艿和芋头的口感不同，一个细腻香糯，一个疏松可口，绝不可将芋头代替芋艿，反之亦然。

      岁月长歌

杨林沟人喜酒、善酒、好酒，酒桌上的“芋头骨头汤”，能唤起杨林人的酒兴。“深夜一炉火，浑家团栾坐。煨得芋头熟，天子不如我。”如此，想必东坡先生也喜芋头，虽是一碗普通的芋头，有诗为伴，亦可齿颊留香。也远胜于当今街角处的芋泥啵啵奶茶、鲜芋牛奶西米露、星空蛋黄厚芋泥吐司。

在杨林沟与杨林人喝酒是件令人愉悦的事情，酒桌上的故事也听说过很多。在他们的酒桌上，蓄积着太多的江湖、亲情、友情和恩恩怨怨。有客，邀几个朋亲，围炉而坐，颇有情趣。但杨林人腼腆、谨慎，在不知道客人酒量的情况下，不便劝酒，也从不多劝。却熟知彼此酒量的高低，也许他们在很多场合都曾被彼此喝得酩酊大醉，又相互搀扶过，故而每一次遇见都是一场恩怨，一次酒量与智慧的较量。

杨林沟人的一天大多是从过早、喝早酒开始的。这个以农为业的乡镇，沟渠纵横，居民多临水而居，湿气重，为抵御风寒湿痹，舒筋活血，防治筋骨疼痛，多以酒为方。至于“早酒”的习惯起源于什么年代，却无从考证，可能与庄稼人作息时间有关。农村人趁着清晨凉爽下地干活，忙到上午9、10点钟收工，喝酒解乏，不失为一种理由；或由于地理环境，古时的杨林沟属洞庭湖云梦泽，人们捞鱼摸虾为生，后湖区萎缩，人进水退，但喝早酒的习俗却一代代传承下来。如今的杨林沟早酒，已今非昔比，下酒菜也颇具特色，小碗小碟，分量不多，但是花样繁多。卤、炒、冷、热，多以掺汤、牛羊杂碎、猪骨下水为主，辅以生蒜熟姜、花生麻花、油炸小鱼小虾、辣萝卜水腌菜、蛐蛐豌豆等地方小吃，“爱那一口的人”只需多看几眼便有了酒兴。与陶渊明先生的早酒“清晨闻叩门，倒裳往自开。问子为谁欤？田父有好怀。壶浆远见候，疑我与时乖。”多了几分奢侈，少了一番诗人的风雅。

       正本清源

汉江从杨林沟旁滑过，流淌着杨林沟人民气度从容的人文情怀，还有那栖鸥宿鹭，横波逐浪的舟楫帆影，须有历史的长卷，才能勾勒出几分杨林沟人的豪逸、淳朴、情谊和坦荡。若是以简单的看客名义，把杨林沟人的性情和酒兴当成一种谈资，难免会落入俗套的无聊和思绪的苍白。

是的，在杨林沟喝酒大多是在真挚地情谊中自己先醉，后续的传言由雅变俗，就没人在意“自醉”的本质和情谊。也就这么说着、笑着，很少有人去理会他们为什么先醉，更不会去想，我们应该如何去看待杨林沟人的真诚和善意，或是揣着某种不可或缺的敬意去颂扬这里的人民。以我对杨林沟人“酒兴”的理解，这是一个值得敬佩行为。每逢客至或亲友聚会，杨林沟人总是礼仪在前，第一个给客亲让坐、敬酒，真诚、豪爽的接待，使人陪感亲切。“我先干，您随意！”酒桌上经常可以看到杨林沟人喝酒的气节和热情，其结果是不言而喻的“自醉”。至于这句传言的由来和出处，有多个版本可循。最为贴近的是多年以前，有外地客人来访，席间客人有事外出，回来后发现酒桌上陪酒的杨林人都醉倒了，于是对外传言“杨林沟的人都醉了，他们自己人把自己喝醉了”。再传，有外地客商投资兴业，免不了一番盛情款待，席间，心存感激之情的杨林沟人，为让客人多喝几杯答谢酒，不惜自己的酒量“您喝一口，我干掉”。不意，客人海量，陪酒的人都喝倒了，客人仍意犹未尽。于是便有了“杨林沟人在杨林沟喝酒，自己把自己喝醉了”。

还有几种传言，褒贬不一。从中不难发现杨林沟人坦诚、义气的风格。“要客人喝好，必须自己先喝好；要客人喝醉，必须自己先喝醉”，而非那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清高。那种似微醺又有些厚实，似醉非醉的境界，恰到好处地修饰出杨林沟人的秉性和酒兴。

“酒规扬美名豪情撼动四海客古镇谱新篇和谐引领五洲春”。杨林沟，人杰地灵的古镇，仿佛是位古老的巨人提着酒壶，装满了朴素、真诚的友爱，蹒跚地从远古走进现代，杨林沟人还要在酒规中自醉，酒规也会在岁月里延伸。永久，永久.....

2020年4月8日草于杨林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