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些天一直游走于乡村,除了感受到乡间空气的清新和湿润外,无非是些夙闻琐事。偶尔也曾在农舍里海阔天空地闲聊,但更多的是对那些即将消失的乡村,有一种莫名的惆怅。曾几何时,赶车、杀猪、卖豆腐、打铁、剃头、担水、老井......这些离我们并不遥远的乡村,如同一帧泛黄的旧年历,被主人一圈圈卷起疾速消失,成为记忆。
期间,我曾造访过一个临近河流的乡村。这里原本是洞庭湖以北的一个港汊,也是“掏曳事”人家用来歇脚的地方。上世纪六十年代末,“围湖造田”和“人工河工程”改变了这里的地貌,许多农户在完成水利任务后,就留在了河堤上。“依堤而建,择水而居”的水乡人,几十年的乡村建设,依然沿袭着旧的传统,即使新盖的楼房,也徘徊于传统与现代的情感纠结中,并没有改变旧的格局。走进村落,一条乡村公路把小村分成南北。一位老汉赶着几头水牛“滴嗒、滴嗒”,慢悠悠地由远而近,老者带着被人讥讽为“又奸又狡”的斗笠,披着簑衣,表情木纳,手里拿着柳条,机械的挥动着,吆喝着只有牛听得懂的口令,夹杂着脚下塑料拖鞋“吧哒、吧哒”的脚步声,俨然是一副从远古走来的模样。牛的眼神混沌,边走边撒着尿,尿线细长,砸在地上很快就变成了淡黄色的尿花。引得几处墙角的野花,象邻家顽皮的孩子们探出头来观望。倒是村中墙壁上的几幅彩绘民俗画和乡规民格外显目,几分憨态,几分野趣,似乎是在旧与新之间寻找一个光鲜的亮点。
我停留在墙壁的绘画前,当下流行的血红色印透了面颊,即便是在羞愧难当的场所,也没有这样红过脸。画的内容大多于这个村的人文、地理环境、物产,没有太多的关联。在以耕作为业的农村,离农田最近的地方,没有出展示农民自身的文化,不能不说是一件憾事。毕竟每一个村落的选择,都是前人深思熟虑的决定,他们选择居住、绵延后代的土地时的慎重和希望,经过一代代后人筚路蓝缕地营建出村庄的肌理和沧桑。虽然这里还没有晨间的朝露伴着颂读的稚音,傍晚的炊烟伴着夜读的灯火,但耕读传家的梦想始终存在于每个普通人家的念想中。
这些画具有鲜明的时代精神,却没有现实中的农民、农村情愫。那么从这里走出去的科甲学士呢?这些朴实劳作于田间地头的农民呢?这里的农田和人文呢?或许是他们过于平凡,平凡得不能入画?。乡村建设,离不开本土元素,没有了农村、农民,就没有了它的魂魄。我们期盼的“美丽乡村”应该美在哪里?可能会美在形式主义的框架里,美在附庸风雅的虚伪中,美在政治献媚的笑脸上。如果只能用绘画的形式表达,即便是普通的水墨画把朴素的农民故事记录下来,也比浓妆艳抹的虚华,更能代表这个时代想要表露的内容。
古罗马斯多葛派的祷词说道:“我们在接受我们不能改变的事情时的宁静,给予我们改变我们可以改变的事物的勇气,并给予我们懂得这两种情况的区别的智慧。”
可是真正的问题在于,在这个众神隐退的时代,改变的智慧和勇气能从哪里来?。
2020年5月12日草于襄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