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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杂谈
20201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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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里的“地脑壳”

人,栖居于语言中。不同于文字的稳定性、记录性、转摘性,语言的发音丰富、流变,来源于故土血脉相连的存在空间,承纳着独特的生活方式和情感经纬。与我来说,对一个地方最初的印象是它的语言,最深刻的记忆,则是它的方言和独特的饮食风格。

前几日,偶然听说“地脑壳”一词,倍感诧异、不解。按词性来说,“地脑壳”属名词,“挖地脑壳”是动词,但被移植到“地摊”与“锅仔”的场景中,却成了形容词。形象的创意词,揉进了方言的寓意和隐秘的情感世界,存储在俚语的韵律和言说中;层层叠叠的生活经历,在方言中发出回响,在变幻挪移的口音中,吐出智慧的音符,灵魂也栖居其中。

于是,我带着几分敬畏,按照友人提供的线索,安静地坐在这一场景中。矮桌、矮凳,桌子中间的圆洞里,放着炭火炉子,上面架着一口“泊来语”叫作“锅仔”,友人戏称“地脑壳”的小铁锅。这种大众菜品,颇似于炖锅,类似于火锅,但又不同于火锅,火锅要用底汤,锅仔却讲究原汁原味,以一种菜品为主,辅以多种配菜,没有火锅的涮料,味道也比较清淡、专一。“吃”对于我生活的城市来说,虽没有鲁川苏粤、浙闽湘徽八大菜系争芳斗艳,南甜北咸、东辣西酸群舌之争,但蕴藏的人文情怀和对原味的追求,却丝毫不逊色于其它地方。看着炭炉里冒出淡淡的轻烟,柔柔的、贴肤的暖。嘲笑着那些所谓的人间烟火色,不过就是人们在日常柴米油盐里,捣腾出来的生活色调。我向邻桌的食客望去,他们大多是脚上沾着泥沙的农夫,行色匆匆的快递小哥,斜跨着背包的营销员,满脸倦意的卡车司机,拿着书本和笔记的学生,叽叽喳喳地说个没完。有的桌面上放着几瓶勾兑的白酒,含糊不清的话语中,数落着一天的营生;有的左手夹着卷烟,偶尔吐出一口刺鼻的烟气,食物与烟草的混合气体,有种让人窒息的感觉。他们都弓腰驼背、蜷着腿、低着头,像一只僵硬的虾米,用手里的筷子,不停地挑选着自己喜爱的食物。炉火不明不暗的投射在他们的脸上,贴近桌面的脸面,像只烤熟的红薯,剥开后通体没有一点绿色,红彤彤带着疲劳的蜡黄。突然觉得,这不就是“地脑壳”的来历和真实写照吗?矮桌、矮凳,头低得快挨着地面,才能捞取食物,就像脑袋掉在地上一样。“挖”则是劳动用语,朴素的表达“去吃”之意,至于为什么用“挖”,而不用其它劳动用语“铲”、“挑”、锄”等,只能妄自揣测,可能与发明词句者,当时的劳动场景有关。比如,大家都走了,仍有人在挖什么,于是就有人说“还挖什么呀,要挖就去挖地脑壳”。于此,“挖地脑壳”就有了清晰的译义。

方言背后包裹着人们的诙谐与情趣,还带着劳动者的印记。

我若有所思地咀嚼着嘴里的食物,目光呆滞地看着锅里的汤汁滚烫扑腾,宛若凛冬依然滚热的心。试想着,在冬日的寒风里,劳累了一天的我,仿佛是天地间的独行客,手插在裤袋里,哆哆嗦嗦地坐在一炉炭火旁,一个锅仔,肉汤红油翻腾,萝卜晶莹,黏稠浓郁的汁水,瞬间就能慰藉深处寒冬的身心。

心有暖阳,何惧冬寒。随即觉得,粗俗的“地脑壳”,同样可以安放人生。

 2020年12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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