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社戏

在我的记忆里，故乡有一年一度唱社戏的习俗，年年老规程不倒，在小满节气期间唱，起戏煞戏或正戏总要赶上小满那天，我村的小满戏是神戏，为敬戴龙王爷而唱。祈求龙王年年做到风调雨顺，清风细雨搭救万民，岁岁五谷丰登粮满仓。

我村的社戏始于上个世纪一九八六年的小满，那时我村还没有修起戏台，所以每到小满前十几天，村干部就让全村男社员选“纠首”(管事帮忙的)，选出来的十几个纠首要负责搭台兼给演员做饭，唱戏时维持戏场秩序的人也是从纠首里提拔。因此要求纠首必须踏实肯干，吃苦耐劳会做饭，因为要维持戏场秩序，纠首里还要有几个不怕惹人的“人才”。与其说是选纠首，不如说成是选人才。由于我父亲踏实肯干又会做饭，所以父亲常常当纠首，父亲当纠首主要负责搭台和做饭。

小满前十天左右，我村要来写戏的人，写戏的和村干部两家讨价还价，执定好唱几天戏和戏价，一般情况唱四天时多。遇上丰收年景，我村写的都是好戏，好戏价钱高，例如：山西省晋剧院，临县电厂的道情戏；遇上年景差，考虑到村民收入不多，怕戏钱不好起（我村戏钱按人口人均摊派），自然唱个人剧团差次点的戏。戏写好后，村里喇叭上会通知戏价多少，让村民们提前准备戏钱。这段时间故乡有一句口头禅：‘好戏赖戏敬了神’。

接下来的工作是搭戏台，戏台常常搭在当年的学校院南，因为此处有个土圪台，搭台比较容易，这时全体纠首拿出家里的棍棒和塑料布以及蛇皮编织袋等开始搭台，大家先在土台的四个角上栽埋上八九根木杆，再在木杆顶端扯上铁丝网网，最后把塑料布之类固定罩在铁丝网上，半天功夫不到，戏台就搭好了，乡下人这时会说一句话:“搭起台子等戏子，戏子不来活受着”。

剧团演员来的当天，纠首们又忙开了，有的纠首釆购食材准备给演员做饭，有的纠首把床和毛毡搬到学校的教室，给演员准备住宿，还有两位上了年纪的老爷爷请回龙王爷设起神坛，神坛设在戏台对面，意思是让神神看戏方便。体现了乡亲们对神灵的虔诚与敬畏！

盼望已久的剧团演员坐着汽车终于来了，小孩们兴高彩烈地奔走相告，大人们忙得不亦乐乎，家家户户来了客人看戏，主人要招待客人，时值小满已是夏天，主人家忙着出凉粉，炒葵花籽招待客人，纠首们更是忙得不可开交……

开戏了，已是下午七八点左右，神坛前开始响炮，说是先敬龙王，让神入座看戏，台上开始打头通，头通过后，戏院里观众越来越多，不一会儿，台上打二通，戏正式开演。

开场戏一般唱会会戏《明公断》，会子戏完了开正本，正本戏一般唱老八本戏，诸如《十二寡妇征东》、《下河东》、《打金枝》、《狸猫换太子》……当年的戏院挤满了观众，戏台口前人们坐着小凳子看戏，离戏台远的地方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台口的左右两边各有一个维持秩序的纠首，时不时拿长棍子点点人多的地方，示意大家不要拥挤。台下也有打口哨的，大声喧哗的……如此场面，多亏有维持秩序的纠首。

台上的演员很卖力，十分的艺术献出十二分。戏院有卖各种小吃的，有卖小孩玩具的，有卖……看夜戏时，戏院里有的青年男女谈恋爱，手拉手，肩并肩……

秀才是必中状元的，有情人终成眷属，坏蛋是没有好下场的……社戏里仿佛没有彻底的悲剧，每场戏都有一个大团圆，观众看着遂了心愿，皆大欢喜。

在唱社戏期间，我村通住外面的公路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川流不息！

戏煞了，夜深了，我爸才回来，我问给演员们做什么饭吃？我爸说的我听着直流口水，什么油炸土豆，烧茄子，炒碗秃，葱花卷……那些饭我小时从没吃过。

为了表示对龙王的敬意，唱神戏期间，家家户户不动晕，只吃素，这是故乡人心中不成文的规定，人尽皆知。

如此这般热闹了四天，第四天把龙王爷送回庙里。总以为戏唱完了，没想到又要唱一天，到了戏院才知道剧团为了报答乡亲们对演员们的厚爱，白送一天戏，这就叫一家弯腰换来另一家鞠躬，人心都是肉长的，人心换人心，四两换半斤啊！

最后这晚给我村加演了歌舞。演出人员特殊卖力赢得了台下此起彼伏的阵阵掌声和喝采声！歌舞完了又是清唱，清唱完了团长出台讲话，句句发自肺腑真情流露的话语，道出了故乡人对外人的热情与厚道！天下没有百年不散的宴席，通响了，戏煞了，一年一度的小满戏结束了。

第二天剧团刚走，天说变就变，天空眨眼间阴云密布，电闪雷鸣，一会儿就开始下起雨……这时全村人会欢呼：‘咱村的龙王爷爷真灵啊！确实如此，不知是龙王灵还是乡亲们的诚心感动了上苍，每年社戏唱完，我村总会下雨，有时其它村不下仅我村下，乡亲们都说是龙王保佑我村常常比外村雨多下，乡亲们称这种现象叫‘偏雨’，这真是又奇又怪啊！

现如今，我村唱小满戏的规程仍在继续，前几年新修了华丽的戏台，乡亲们自豪地说：“土台台变成了文化楼，再也不用搭台了”。只是戏院里看戏的人寥寥无几。究其原因主要是如今城乡网络覆盖，抖音快手人人有，卡拉Ok，电视电影随时随地能享受，人们早已对看戏失去了兴趣，人民的文化精神生活普遍提高了。难道不是吗？

“唱戏的是疯子，看戏的是傻子；热闹不过人看人”。这两句故乡俗语生动地描述了故乡的社戏场面。我爱故乡的社戏，无论我走向何方，社戏是维系我跟故乡的永远情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