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层春行

一连几天的雨戛然而止，清晨，几条灰蒙蒙的云团在空中游移，天气欲晴又雨，让人难以捉摸。等车的间隙，大家心里都直犯嘀咕：这春寒料峭的天气，白层的李花会开了吗？

车盘行到贞丰白层地界，透过车窗，洁白的云层在绵延的山巅堆叠，一束束白光时隐时现，高空比之前明亮了许多，晴的迹象越来越明显。离目的地越来越近，突然，护栏像是两条轻柔的线，串起一束束明晃晃的洁白从眼前划过。再往前，高高低低的李花热热烈烈，让人心旷神怡。城郊的李树此时才冒出星星点点青绿的花苞，不到半个小时的行程，眼前明明亮亮的李花却让人恍如邂逅了隔世的奇观。

路道蜿蜒曲折，每一个峰回路转处，明晃晃地扑入眼帘的，都是那悄然怒放的洁白。近处的，素雅的花密密麻麻，成串，成簇，高擎的，斜伸的，交叉、堆叠，若隐若现的主干因有金灿灿的油菜花装扮，更多了几许妩媚；稍远处的一片洁白，满眼都是“忽如一夜东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胜景；更远的，有的明明亮亮地铺开，有的忽明急暗地斜挂。雪白的，似云，似雪；金黄的，如地毯，如缀饰；一两笼翠竹点缀，三四棵嫩芽初绽的树装点；风未起，偶尔，耳边传来一阵阵蜜蜂“嘤嘤嗡嗡”的微鸣，构成了一幅春意萌动的图画。

到达白层纳笑布依寨，春的色彩越来越清晰。桂树冒出嫩红的芽，砂仁抽出鲜绿的叶，李树青嫩的芽苞，羞羞答答的，在洁白的花丛中若隐若现……几棵苍老的古树分散在村中，遒劲的枝干有的直插云天，有的斜斜地伸展，有的突兀地往下垂挂，根根粗壮，交叉、重合，如鼓起肌肉的臂膀。宽大的叶片层层叠叠，铺满了半空。挂满粉红色小果子的是黄褐树，冒出一个个像无花果一样青果的是大叶榕。有的独木成林；有的两三棵相依相偎，撑起了一片天；有的是两树相倚而生，岁月已把它们粗壮的树干融为一体，无论远看还是近看，都只是一棵树，一种树。高枝上的喜鹊窝引起了我们的注意：纵横交错的枝干上，居然一些是粉红的果，一些是绿色的果。若不是这一发现，谁也觉察不到这是两种树相融成林――一面是黄褐树，一面是大榕树，令人惊叹不已。鸟在树间嬉戏，人来不惊，有的在枝头上下跳跃，有的在空中相互追逐，它们“叽叽喳喳”地鸣唱，惹得山坳中的几只野鸡，也不甘寂寞地隔空应和。

顺着洁净的水泥路爬上山腰，来时的路景一览无遗。这时的天气也格外眷顾，太阳居然拨开云层，悬在半空，金灿灿的光洒下来，暖意融融。眼前巍峨的大山，连绵起伏，山顶上，一排排枫香树随着山形起伏，如马颈上修剪齐整的棕毛，如装饰天际的栅栏，特别壮观。空旷的群山之下，道路、民居、竹林，都显得玲珑可爱。一片片李子地洁白如雪，有的铺在山脚，有的挂在山腰，有的掩映在林中，条形的、星形的、波浪形的……犹如一幅雪后初霁图。穿入雪白的李子林，如坠入空旷的雪地，如攀上高耸的雪域高原；眼前微微摇动的李花，如片片飞雪，飘飘洒洒，如梦如幻，美不胜收。

由白层码头取道鲁容，临近北盘江畔，偶遇一片桉树林，一棵棵笔直、挺拔，参天而立。洁白的树干没有一点旁枝，枝叶全集中在了顶端，一簇连着一簇，如柔软的云朵在蓝天飘移，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起了白桦林。路边红的、紫的三角梅如夏时一样热烈；芒果的枝头，冒出了鼓鼓囊囊的花苞；绿色的火龙果苗不急不躁，懒洋洋地伏在架子上享受春光；岸边的芦苇轻摇着满头的白絮，沙滩上的几片小竹林郁郁苍苍，生机勃勃。倒影、江水、竹林，全染上了由深及浅的绿。踩在松软的沙滩上，眼前的北盘江平平静静，只有稍远处泛着星星点点涟漪，河的对岸，嶙峋的怪石错落，和群山一起倒映水中，层次分明，美轮美奂。眼前河水清澈，水中的鹅卵石清晰可见。圆的、扁的，白的、黑的、褐色的，数不胜数。圆润的如碧玉，有暗纹的如翡翠，看看这个也美，捡捡那个也新奇，拾了这个又恋恋不舍地放掉了那一个，让人眼花缭乱，让人难以取舍。不远处，白鹭三五成群，有的在河面上悠然地盘旋，有的排成斜斜的“一”字飞向远山，点点白痕点缀着江畔旖旎的春光。

穿过芦苇岸，穿过桔子林，穿着芭蕉地……盘山绕行的归程，总能邂逅葱葱绿绿的大树，这些土生土长的绿树，如让人歇脚的凉亭，它们似乎从未留意过季节的更迭。不知不觉间，车窗外又划过一道道熟悉的光亮的洁白。一天的行程，像画了一个圈，一步一景，春意融融。

“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热情好客的主人早已准备好了晚饭，桌面上热气腾腾。自酿的土酒、油亮的糯米饭、软糯的糍粑……布依人家古朴的味道和浓浓的盛情，满屋飘散。古树上的鸟鸣声比早上时热闹很多，临窗的几株李树，在晚风中花枝招展，像是挥手告别，又像是热情邀约。大家的话题轻松愉悦，一边是邀约，一边是期许：待到硕果满枝时，还到纳笑来，一起去看绿漫山谷，一起去听鸟鸣幽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