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坪行记

早就听说贞丰沙坪有古老的红岩岩画，心中的向往，就像孩子在等待着爷爷没讲完的故事。诸事凡杂，迟迟未能成行，自是耿耿于怀；仲春，周末，约一帮同样期待的人，终于如愿成行，喜悦不言而喻。

到达沙坪镇石柱村，从村中向上急转分道，路折转而下，车戛然而止，水泥路到了尽头。眼前是一条崎岖的山路。山的那一边，是古老而神秘的红岩岩画，而脚下的每一个高高低低的脚印，都是后人在无路可寻中一步一步踏出来的，最窄处悬在半空，上是峭壁，下是悬崖，仅能容一人通过。半山腰大大小小匍匐的青石，有棱有角的很少，大多都很平滑，即使是褶皱重叠的石缝，也是圆润流畅，让人想起海陆的变迁，想起惊涛拍岸的河滩，想起古老的时光……一路上，有烂漫的野花相伴，目的地似乎也就近在咫尺，大家且观且行，虽然蹒跚而行，却舒心畅意。

小心翼翼地一路攀登，突然，眼前豁然开朗。万丈山谷中，一条叫“海子”的河流在山脚蜿蜒。隔谷远望，野花点缀着绿树，绿树装扮着房屋，房屋依偎着连绵的群山，美妙绝伦。回过头，远远地望见一把插在石缝中的黑伞，一张黝黑中泛着红光的脸向我们迎来。刚才行过最窄处的山路，以前叫“贴心岩”，顾名思义，就是前胸紧贴岩壁才能通过，其中的险峻可想而知。就是这位红岩岩画的向导，日复一日，一石一石地堆叠，才垒成了现今可以“且观且行”的羊肠小径。一口锅、一张床，这位红岩岩画的守护人近十年如一日，孤独坚守，像挂在山崖上的树，风雨无畏，令人心生敬佩。

一块几平米宽的“观景台”悬在半空。极目远望，几十米高的峭崖，像一面擎天的墙，巍峨壮观。红的、白的、黑的，一条条时光的痕迹如月光、如流水般在红崖上流泻，古老而沧桑。跟着向导的脚步，大家继续小心翼翼地下山。红岩岩画确已近在眼前，但一旁别有洞天的山洞牵住了我们的脚步。信步入内，洞内宽阔而深幽。洞口的光线若暗若明，各种钟乳石闪动着迷人的光，令人拍手叫绝，垂挂洞顶的如华盖，悬在岩壁的像蘑菇。平地上，有的像石缸，有的像春笋，有的像竹箩……奇形怪状，不可胜数。成群的石笋上下错落，左右相接，有的如佛打坐，有的如猛虎哮谷，有的如智者摇扇，美轮美奂。越往深处光线越暗，周围变得黑漆漆的。突然，一束耀眼的光亮从狭窄的石缝间穿透进来，前方如弧形的墙，似乎已无路可行。但向导告诉我们，攀上头顶那道窄窄的夹层，可以到达另一边更加令人如梦如幻的“莲花洞”。说话间，他翻开保存在手机的图片：硕大的石钟乳足有十多米长，从洞顶垂直而下，凹凹凸凸却有模有样，泛着翡翠绿，如传说中的定海神针，令人向往。因急于观看红岩岩画，大家也就作罢，折身返回。从里向外张望，洞口如微张的巨唇，蓝天、阳光、簇簇绿荫被镶嵌其中，如画，如仙境，让人浮想联翩。

出洞，踩着松软的黄沙沿壁而行，没几步远，心心念念的红岩岩画若隐若现。准确地说，这里仍是半山腰，头顶壁立千仞，脚下斜坡万丈，这就是当地人俗称的“红岩脚”，硕大的石头堆叠，犹如小山。有的突兀，有的匍匐，有的半倚山崖，留出一个仅能斜身穿过的小洞，附着或清晰或模糊的红印，似曾经的“调色板”，又像是从崖壁剥离滚落，意趣横生，令人回味。与红岩岩画对视，仿佛在和远去的时间对话。眼前大大小小的岩画，有的顺着低处的崖壁延展，小的却烙在或凹陷或凸出的峭壁上，人物、飞箭、猪、鸡、鸭……形态各异，色彩明亮。据说这种鲜红的色彩是用动物脂肪油调配朱砂而成，有的如浓墨重彩的写意，鲜亮，粗犷，大气磅礴；有的如细笔勾勒的工笔，清秀，细腻，赏心悦目。头插羽毛的人物群像明明艳艳，像远古的酋长率众捕猎，又像是巫师携众祭祀；手掌图案似印而非画，有实心的红掌，有空心的白掌，俗称“阴阳掌”，虽然朴拙但却形态逼真。来时的路，我们也是步履维艰，遥远的岁月里，远古的先民们是如何在悬崖绝壁间创造出这一奇迹？是否与地壳变迁有关，是否与山下谜宫样的溶洞有关？都如谜一般还无从知晓。眼前的每一个符号都恍如是一个时光的密码，这种震撼，只有身临其境方能真切感知。

回程途中，看看天色尚早，有人提议顺道前往大寨村。一路上，大家都沉浸在红岩岩画的话题里，难以自拔。说话间，已到达大寨落六寨。

村前，一棵茂盛的古树与一座高耸的大山温情相守。山顶树木苍翠，山崖上大大小小的山洞不其计数，一大片一大片的仙人掌以石为泥，垂挂其上。据村里同行的人介绍，这些山洞洞洞相连，利于隐蔽，当年的“落六兵工厂”就隐匿其中，乡民保家乡、赴国难、军民鱼水情的故事至今仍在村中津津乐道。顺着红色广场的步道拾级而上，红色的栈道时而平缓，时而高昂，道旁绿树吐蕊，鸟语花香。山顶上，一棵棵苍劲的古树盘根错节，一条条粗壮的长藤攀上高枝，与树相依相偎；鲜绿的蕨草覆盖岩石，郁郁葱葱，生机勃勃；几株兰草夹在树丫，袅袅娜娜，玲玲珑珑，惹人怜爱。找一处视野开阔的栈道鸟瞰，一树又一树的泡梧树花开正艳，粉红的色彩，翠绿的树荫装扮着错落的民居，蓝天白云下的红色广场恰似八阵图，恢弘又不乏精致。连绵的群山下，流水在垂柳依依中时隐时现，一垄垄铺着薄膜的早熟蔬菜地沿着山脚铺开，像漾着微波的春水，格外清新。

此行，本为神奇的沙坪红岩岩画而来，不到一天的行程，却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惊喜地邂逅了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见证了古老的传奇中正在演绎的“新传奇”，确是不虚此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