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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荣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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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4/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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柚子花开

仿佛就在一夜间,后院鱼池旁的柚子树,细细的嫩芽已然伸展成了鲜亮的绿叶。串串花苞垂挂在挨挨挤挤的叶丛中,像是调皮的小孩正在相互挤眉弄眼,憨态十足。悄然盛开的几朵,轻吐细蕊,姿态各异;每一朵又都大大方方,有风拂过,馨香弥漫。

农家的房前屋后,历来总少不了树。一棵葱茏的桂花,一笼茂密的翠竹,一棵笔挺的椿树……把散落的民屋装扮得意趣横生。乡下人家栽花种树的目的:一是衬景,二是遮荫。小时,不多的几家特意在院前栽上一两棵如枇杷、花红、冬梨之类的果树,既可遮荫,又有果吃,两得其美。花开花谢,果实才羞涩地起蒂,我们就成了这些人家的常客,每日眼巴巴地盯着在风中摇曳的枝头。果实渐渐地由瘪变圆,由青变黄……但往往还未成熟,就已被我们偷偷地尝食殆尽。也许是难以割舍童年时这种青涩的味道,我对栽种果树总是独有情钟。

除去圈舍,后院的空地并不大,却被我栽上了各种果树。桃树、李树、梨树、樱桃、石榴、葡萄……凡是能想到的果树苗,几乎都种了个遍。暮春之后,繁花凋零,绿枝密密麻麻,恰似在圈舍前搭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凉棚。圈中的那几只土鸡,天一亮,就在其中欢快地嬉戏、觅食。结果多、果实甜的任由其四仰八叉地生长。那些只开花不见果,或者是果实青涩的,犹豫再三,最终还是狠狠心砍掉了,来年又补种其他的果树苗。二十年来,反反复复,乐此不疲。邻居门前栽有几棵橙子树,长势快,两三年便亭亭玉立,且四季郁郁葱葱,是茶余饭后遮荫歇凉的好去处。可惜橙子结的果实又小又涩,无法下咽,只能供给小孩在“七月半”时雕灯笼玩耍。一直在想:是否有一种和橙子树一样高大茂盛且果实饱满的树?

那是十年前春节的一个赶集日,偶遇街道转角处一个卖果苗的摊点。高的、矮的、有叶的、无叶的,各种各样的果苗差不多摆满了半条街,我一眼就瞥见了那一堆橙子样青绿的果苗。橙子枝条间有小刺,眼前的这些果苗却没有。捡起一株问摊主,摊主告知:这是柚子苗。在这之前,从没听说当地哪里栽有柚子的,一听便喜不自胜。价格虽然有些昂贵,一是买得不多,二是品种新奇,东翻西翻选了三棵,激动得价钱也忘了讲,直接付款带回了家。

两棵栽在圈舍前的空地,替换了原先的李子和石榴。在这片空地上,只要转身胳膊肘便能碰着树干,实在找不到能容纳剩余的这一株。恰好小鱼池旁预留有一小块长形的花坛,比田埂还小,原来栽有一棵桃子树,侄儿帮嫁接的。同样的品种,同时间嫁接,空地上的那一棵两年后便硕果满枝,令人心花怒放。唯独这一棵,不知是泥少缺肥,还是选错了嫁接条,三四年间,长得倒是葱葱绿绿,花也开得热热烈烈,但繁花落尽,却鲜有果实。偶然也零零落落地结了几个果实,按理说,结的果实越少,长得越好才对,但几乎都没等到成熟就半道夭折了。心里总是不甘心,所以一直没舍得砍掉。这一次,没有一丝犹豫,找来砍刀和锄头,三下五除二连根拔了。重新刨了一个小坑、放苗、浇水、填土,踩几脚夯实,在这个万物还在酝酿新芽的时节,这一株新栽的绿苗,映着鱼池灰白的围栏,显得格外清新爽目。

柚子树确实比橙子长得还要快,两年时间,当初的三株小苗已是亭亭玉立,宽厚的叶片成簇、成团,匀称地斜斜垂挂,如绿色的大伞。第三年的暮春时节,每一棵都开出了几串白花,洁白的花瓣,淡黄的花蕊,蜂针样的绿果蒂,每一朵花都如同从一个模子里挤压出来的。有的垂挂,有的朝天,有的斜倚,白得厚实,白得亮眼,鼓鼓的花苞宛若白色的小铃铛,挂在叶间,玲珑可爱。尤其是它们散发出的香味,那种浓郁,绝不亚于桂花香。那一年,三棵树都挂上了零落的果实。空地上的两棵,一棵是红心柚,果实却特别难看,一半圆一半扁,剖开后,圆的一面果瓣还算匀称,另一面却被压迫得不成了模样,且果肉很干,不好吃;另一棵果实结得多些,却很酸,和橙子无异。鱼池旁的那一棵,因为泥少,长势差了些,但果实却很饱满,果肉甜中带一点恰到好处的涩味。只是奇怪的是,说它是橙子吧,果实却很大,果肉也很肥嫩;说它是柚子吧,每片果瓣却都有像橙子一样的籽粒。三棵柚子,三种果子,确实令人惊讶,因是初次结果,也就不甚在意。谁知第二年、第三年……它们仍是干的干,酸的酸,带籽的带籽。犹豫再三,最终还是砍掉了空地中的那两棵,独留鱼池旁的这一棵。柚子树和桃树,适应性似乎截然相反,就这样被我强迫地“物竞天择”了。

春去秋来,留下来的这棵柚子树四季如春,差不多遮蔽了半个鱼池。花开时节,满院飘香。秋末,一个个沉甸甸的果实由青变黄,压弯了枝头。始终是带着那么一点涩味,孩子吃不惯,只有我习惯于这种苦中回甘的味道,所以,每年几乎都是我自摘自吃。好在柚子能在枝头从秋末一直挂到来年的仲春,无论雨雪,金黄依旧,绝不轻易坠落,很少腐烂。有一年腊下,家里来了一帮朋友,看到金黄的柚子仍挂在树上,既惊奇又惊喜,酒后,有几个半信半疑地摘了几个,剖开大家分尝,一问味道,竟异口同声地回答:“还行!不是橙子,确是柚子。”去年,这棵柚子结的果明显比往年少了许多。摘了两个回城,孩子也竟然说好吃。是时光改变了她的味觉,还是今年的果子本就好吃?又或许,她是否也在涩中回甘中尝出了儿时的味道?

谁说“人间四月芳菲尽”?在这“红了樱桃,绿了芭蕉”的时节,不只是火红的石榴花,还有这一簇簇洁白无瑕的柚子花,不都正在和煦的春光中,温暖着人间最美的四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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