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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月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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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1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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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那个被偷走的上午

童年那个被偷走的上午

作者:武月超

昏黄的天空上没有太阳,我和我最好的挚友去到那个我最向往的河边,我告诉他河边应该有鱼,应该不是那种很大,能让我们填饱肚子的鱼,只是一些小鱼丁,我们可以把他养在瓶子里,等鱼儿长大拿给大人看,配上萝卜或者其他一些菜做成鱼菜,孩子们并不爱吃,但大人们肯定会因我们的收获给予我们夸赞,可能还会给我们一些奖励,或许是想要的玩具,或许是玩一下午的电脑游戏,或许是在中午大人们睡午觉的时候和伙伴们在无人的街道疯跑的权利,就算是大人们的笑一笑,晚饭后街道上,大人们坐在一家打着最亮的灯的门口下不经意的夸奖,或许是一些别的,那都会成为们几个孩子聚在一起时炫耀的资本。他好像被我的说辞触动了,我们前往那个大人们嘴里说的满是危险的河边,前提是在鱼丁变成一碗鱼菜前,我们都保证我们谁也没去往那个河边。

河里没有鱼,水很少还很清,里面是干枯发黄的荷叶,还有河中间孩子们无法摘取的莲蓬,它也不像夏天那样令孩子们向往了。天气很冷,我们都换上了棉鞋,裹上了棉袄,我们走起路来很笨重,汗水还会使我们的皮肤和里面那层背心黏在一起,我们的头上冒着白汽,汗水流进腋下和裆部,让我们产生尿意。

我们心知肚明水里没有鱼,但我们依旧拿起夏天藏在长满草的水渠里那根鱼竿,鱼钩就是邻居家盖新房时随手丢在一旁的铁丝,鱼饵则是我中午吃剩下塞口袋的馒头,就这样我们开始了等待,我们盯着鱼饵有没有动静,我们看的一清二楚,没有鱼儿在鱼钩附近环绕,但我们总想着再等等,鱼儿总会经不住诱惑跑出来的,他聚精会神的样子真的像住东头的那个傻子,口水总在他嘴边环绕着,他不能腾出手去擦,他害怕一只手的力气无法把鱼儿钓上来。我一直看着天空,寻找着太阳是否在往西边靠着,但太阳被混沌的黄遮住了,我找不到,我心里很慌张,我害怕我耽误了午饭的时间,家人们会以为我被人贩子拐走,或者掉进了水里淹死了。妈妈通常会在客厅等着,她会拿着在服装店里往墙上挂衣服的竹竿等着我,虽然我还没被真正的打过,但是上次就差一点儿,还好爸爸从妈妈的手里抢了过来,让我逃过劫难,爸爸的嘴里还一直念叨着“孩子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赶紧吃饭,赶紧吃饭”,这几句话会一直重复着,很滑稽,我坐在沙发上吃饭时总会装我被米汤呛着来掩盖我的笑意。

火车来了,我的记忆永远是在快临近中午时,有一班列车会经过这个村庄,我彻底慌了,我开始朝着火车大喊:

“中午了,中午了,我们要回去了,必须回去了”

伙伴则淡定的告诉我,鱼儿不会上钩的,我们应该做点别的事情,可是我该怎么告诉他我的恐惧,这样肯定会影响我孩子王的地位。他找到路边几个干枯的杆子,蹲了下去,用那把陪了他很久的棍子刨了起来,他在刨洋姜,洋姜能做咸菜,我们也是在之前挖宝时无意中发现的。我们挖到了一些像姜的果实,我们不知道那是什么,冲着好奇挖了一大兜,拿回家时父母们告诉我们那是洋姜,是一个忘了名字的老奶奶在路边种下的,父母提醒着我们不要去挖了,但脸上又洋溢着幸福,以至于那半个月我们每天早晚吃的菜都是这种咸菜,大人脸上的幸福伴随着是孩子们的热情,孩子们的热情又让我们每天的乐趣就是去挖洋姜,大人们总叮嘱着不要去挖了,但又每次把它做成咸菜,我们就每天都去,直到遭到一个疯言疯语拿着拐棍的老太太的驱赶,我们才未踏足那个有宝藏的小山丘,因为我那个胖胖的伙伴告诉我们,他养在破房子的小狗被那个老太太煮成一锅肉汤,这个事情让我们联想到了这个老婆子可能也会吃像我们这么大的孩子,我甚至做了好几天的噩梦,我呆在一个足够把我装下的大盆子里,老婆子嘴里一边嘟囔着一边给我洗澡,每次我都会惊醒。

坟上的树梢传来鸟叫,那是危险的信号,代表着地底下的死人生气了,我告诉他不要再挖了,他是最怕鬼的他肯定会停下跑回村里,但是他没动,一动也没动,我惊恐的发现他好像先我一步成为大人了,我的地位要受到威胁了,但显然是我多虑了。他说那是他爷爷的坟,他爷爷在给他问好呢。我的脑海里浮现了他爷爷的脸,白的胡子,白的头发,脸拧成一团,呆在屋里的一角,黑乎乎的抽着烟,我每次都会被吓一跳。我不敢回头,死人是怎么看见我们的,会不会就在我们的身后,我害怕一扭头就看见他死去的爷爷惨白的脸,为什么是惨白?我想起来了,那是他爷爷埋葬的日子,主事的说要移棺,把他爷爷从冰棺里移到刻着龙凤的木棺材里,很多人都退让了,但我挤了进去,我看到了他爷爷那张惨白的脸,好像睡着了,死人也没有那么可怕。

我心里惊慌着催促他回去,我顾不上我孩子王的地位了,我现在更在乎的是我能否在午饭前回去,他像是沉醉了,不为所动的挖着,我的内心在他一遍遍的翻土声中敲响了鼓,远处的一声叫喊惊醒了他,那是住在村边的人家,我们不知道他在喊些什么,我们只是害怕他会在周一升国旗时走进校门,当着全校人的面前,一个个的寻找着偷他菜的人,最后在我俩的面前停下,我们肯定会被主任踢上几脚,回去之后爸妈还会大赞主任的这几脚会让我们在人生路上少栽几个跟头。我们开始了疯跑,没有拿洋姜,没有拿鱼竿,没有拿他最直最长的棍子,那可是我出价一元钱都没有卖给我的棍子。我们跑到了村里,气喘吁吁的拍着胸脯,他居然还想回去拿回他的东西,我不能再等了,我是要回去吃午饭的,我跟他保证我们的东西不会丢,当然我希望是不会丢的,我会在明天比他早到一点把棍子占为已有。

他和我一起去了妈妈的服装店,我远远的看到妈妈在和隔壁说不清话的疯婆子讲话,疯婆子嘴一直不停着,妈妈就这样看着疯婆子,这个村里除了疯婆子的丈夫谁也不懂疯婆子在说什么,但妈妈听得懂,妈妈是善良的女人,他不会像其他店铺驱赶疯婆子反而是这样安静的听她埋怨丈夫的无能。我不止一次让妈妈别和疯婆子讲话,因为在孩子眼中,听懂疯子讲的话那一定也是疯子,妈妈的做法会让我在我的那一帮小弟中抬不起头,但妈妈总会告诉我,疯婆子是一个苦命人,我们也是苦命人,我们是在同病相怜。

棉鞋上的泥巴被我检查了好几遍,不能让妈妈发现我们去了河边,我心里忐忑但是脸上装着很自然,就这样慢慢的走进店里,我问妈妈:

“什么时候回去吃午饭。”

“我家孩子傻了,啥时候了吃午饭?我家孩子真成傻子了。”妈妈一脸笑意的说

“现在不是中午吗?我们还没吃午饭呢。”我面色凝重的说。

我妈只是笑着,连傻子都在笑我,我一脸茫然的走出店,当我向西看的时候,一轮夕阳正挂在西头最高的房屋上面,现在真的是下午,我已经吃了令我恐惧的午饭了,我开始怀疑自己,我很害怕,我觉得我那天的上午被人偷走了,但为什么我的伙伴没有纠正我回家吃午饭那荒唐的行为,他那天的上午可能也被偷走了。

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十几年,但我还常常提起它,妈妈没有那天的记忆,伙伴也没有那天的记忆,只有我那天的记忆还存在我的脑海,我一直想着答案,那天上午真的被偷走了吗?是谁偷走的?我思索了十几年,也没有想出答案。

这个最痛苦的时期,这个二十岁一个平常的晚上,我抽着烟窝在宿舍里,当我给舍友讲起这个故事时,我突然惊醒了,我明白了那天被偷走的上午,明白了是何人偷走了它,后来我发现,我的前二十年好像也被人偷走了,我恐惧的午饭好像也已经过去了,但是我没有发觉,我以为我一直还待在那个上午里,等待着午饭的来临,伴随着是不知道何时我才能赶到家里吃午饭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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