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 墼(ji)打 炕
王元奎
庄稼一枝花,全靠肥当家。上世纪七十年代人民公社时期每家每户每年春季脱墼打炕已是惯例。因为经过烧火做饭、烟熏火燎后的炕土内含有丰富的钾、钙、磷等多种微量元素,适宜花生、地瓜等农作物的生长,是上等的速效农家肥,是生产队攒肥的主要措施之一。悠悠往事,至今忆起,那亮光闪闪的汗珠,依然在阳光下欢愉而辛酸的滚落。
阳春三月正是脱墼打炕的好时节,挑选一个天气好的星期天,为了充分利用我这个劳动力,父亲提前在大队场院堆积好脱墼用土,前一天的傍晚父亲先挑五六担水泡湿浸润透彻,把场地用耙子再搂平一次,以保证炕墼的底面平坦,从而保证火炕的炕面平整,第二天天不亮父亲就起床了,把脱墼土再浇水,用铁锨反复搅拌直到稠度适宜,吃罢早饭全家就出动了。我担上一对小水桶,父亲母亲拿上大小两种规格的脱墼挂子、铁抹板、脱墼面子用的脸盘、饭帚头、划墼棒等工具,饭前早已分工明确,最重的活挑水、和泥、铲泥是父亲的,我协助,母亲脱墼。先脱墼面子,因为墼面子体积大干得慢,工序也多了一道,需放上麦穰,脱出的墼面子还有筋骨才结实,我挽起裤腿用脚把麦穰踩匀,父亲用二齿钩子钩匀,泥活好以后,母亲把大墼挂子用饭帚头蘸水润湿内侧,父亲一大锨泥,我一小锨,母亲用铁抹板抹平压实,然后双手向上轻提墼褂子左右两侧,一个四边整齐光滑还有些许水珠的墼面子就成功了,大墼面子要脱20个,长50厘米、宽30厘米、厚7厘米,打完炕会剩余3-5个,以备一年中有断裂的好及时更换,脱完大墼面子,脱小墼子速度就快了,小墼长40厘米、宽20厘米、厚5厘米,需400个。每个用泥量少了,划墼棒划墼一蹴而就,我先用小水桶挑水和泥,挑水累了,就用小锨和父亲一起去铲泥,泥多了,母亲用铁抹板背面一刮,留待下一个,铲泥累了,我还会脱墼,尽管技术不成熟,实在累了就地躺到旁边歇一会。上午脱的小墼,若天气好,到傍黑天就可以立起来,大部分要一天以后才可起立,立墼子最见功夫,凭的是经验,靠的是感觉,要恰如其分,恰到好处,新脱的墼子,尚不结实,一不小心,就会粉身碎骨,前功尽弃,把墼子立成“人”字型,一来稳当,彼此依靠,相互支持,二来利于通风干得快,要讲究墼子的排列,斜中有直,缝隙适宜,块与块之间缝隙不能太大,太大了,立不牢固,下一排就没地了,也不能太小,太小了,影响通风,不利于干燥。偶尔墼子底面还有凸起,顺势用铁抹板一削就平,这是炕面平整之基础,细节决定成败,真所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就像写书法、打太极,用的是巧劲、是功力,而非出笨劲,下蛮力。墼子立好后,需要在阳光普照的日子里晾晒五天,墼子晒干后,父亲就会利用中午和下午放工后的时间用独轮车推回家,我放学回家后就会整整齐齐地摞在胡同两侧。
接下来就是打炕了,一大早先抬出去旧炕,生产队给工分2分,为多挣几个公分,我就把旧墼挨个捣碎,父亲再挑水淋湿,然后生产队会抬上猪圈粪压在上面浸润湿透,再后来就是捣粪了,最后就会运送到田间地头。
把新墼子抬进来打新炕,打一铺炕生产队给20个工分,上墼面子是技术活,炕面要平整,睡上去才舒服,脱墼打炕是父亲最拿手的。
脱墼打炕各家不一定同时开工,但生产队长要检查,有的留下来几个大墼面子和一些小墼子重复利用,还有的打炕不用大墼面子,用薄石头板代替,不准,小墼子之间支空以减少用量,也不行。这样,生产队攒的土炕肥就少了,晚上在大队粉坊开社员大会生产队长就会点名批评,且还要扣工分。
八十年代初实行包产到户后,土炕换成了砖混结构,原来用的大墼面子、薄石头板已被钢筋水泥板代替,既省时省力,又一劳永逸,炕热效果更好,老人睡在暖暖的热炕上,暖腰、缓解腰痛的作用就显现了,比当今的电热炕电褥子更安全更健康,是无可比拟的享受。
阳光下暴晒成长,艰辛中磨砺前行,苦涩里回味甘甜。脱墼打炕,年轻人不知为何物,但它却是先辈智慧的结晶,对经历过的人就像一桢桢黑白照片,一缕缕淡淡乡愁,永远留存在记忆的深处,刻骨铭心、念念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