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 瓜 情 愫

地 瓜 情 愫

王 元 奎

又登雅堂，重返餐桌的“薯”竟然用“蜜”来修饰，这不仅刺激了我的味蕾,还涌起了对哺育我的地瓜的缕缕情愫, 眷念久远的童真和美好就象地瓜蔓子一样爬满我思绪的脉络。

俗话说“一季地瓜半年粮”，由于地瓜种类多产量大，为不挨饿，上世纪中叶生产队大面积栽种，地瓜切晒成的地瓜干又可抵半年粮。穷困的日子里，小麦、玉米、大豆、谷子、高粱虽是本地传统的农作物，但产量低，在贫瘠的土地上，只有地瓜是易种高产的农作物。 50岁以上的人都是一年四季吃地瓜、地瓜干长大的，地瓜、地瓜干帮助一代又一代人度过了饥荒，解决了温饱，拯救了生命。

地瓜有窝瓜、芽瓜、屎瓜三种，都是先起垄，后栽种，霜降前收获，经霜的地瓜容易腐烂,栽种时间分先后，生长期有长短，亩产量论高低。把地瓜直接栽到垄上，用湿土包裹的叫窝瓜，窝瓜栽种要做到：早、小、直、浅、清。清明后就可种植，时间早，生长期最长，亩产量最高且淀粉含量最高，3斤窝瓜就可晒1斤瓜干；瓜种要小，大了浪费，用土包裹难度也大; 瓜种要直，直了好陪土包裹；栽到瓜垄上要浅一点；当地瓜芽长到5厘米后将包裹在地瓜身上的土扒开清棵。每年惊蛰育种，谷雨以后栽植地瓜芽子的叫芽瓜，生长期稍短。用小麦茬抢种的地瓜秧叫屎瓜，生长期最短。

每年惊蛰时节，生产队在南河边借地势利用坡东一平地，盘回龙炕育芽瓜苗儿。在西边坡底下挖一地洞，垒火炕灶膛直通烟道，火炕的烟囱也留在西头，火苗沿烟道如龙般由西到东再回到火炕的西头，一摆溜盘了六个，火炕东西长4米南北宽2米，垒好后开始放地瓜种。地瓜也有头有尾，连接着地瓜秧根儿的是头，带个小尾巴的是尾，地瓜放到了春天，头上都会鼓出来一个一个的小苞，如果不仔细看，把地瓜放颠倒了，地瓜芽就会闷死。地瓜种摆放需要有经验细心的人去做，地瓜头朝上尾巴朝下，密密麻麻的摆上一层，然后扬上细沙，撒上薄薄的一层松散的粪，浇水，盖麦穰，最后盖上几层草苫子。地瓜上了炕，指定有经验有责任心的人专门看管。初春时节乍暖还寒，为了不冻坏地瓜苗又能加速育苗，每天傍晚在地洞灶膛里烧煤促温至30ºc，白天揭开草苫适时浇水，掌握好每一天的温度和湿度，十天左右紫红色嫩嫩的小芽儿顶着沙粒，万头攒动，再过一个月长到30厘米高的时候，老年人就会蹲在回龙炕的四周，小心翼翼地把大的秧苗儿轻轻的提（di）出来，时节正是谷雨过后，农谚道“清明断雪不断雪，谷雨断霜不断霜”，全村的男女老少齐上阵往大田里移栽芽瓜，施底肥、打地瓜垄、搂垄、揦瓜蔓、浇水、扶正埋窝压紧。

地瓜苗儿慢慢由紫红色变成浅绿色，晨光中一大片一大片绿油油的秧苗吸吮着甘露随风轻舞，长到最旺盛的时候，翠绿油嫩，像绿色的地毯，偶尔有一支支高耸的叶梗儿，绽放出娇嫩的粉紫色喇叭花儿，散发出淡淡的清香，不由得让人情思无限，地瓜秧的枝节处最容易扎地生根儿，为了不让养分分散影响高产，人们开始顶着炎炎的烈日边翻瓜蔓边锄草，地瓜蔓需要重复翻三至四遍，盘根错节的地瓜蔓下，包不住地瓜那膨胀块根的垄上，迸开的裂纹向人们展示着它的成熟和丰满。

寒露过后正值秋假，我会加入割瓜蔓的大军，我和2个小伙伴包工，生产队每亩给4个工分，每人每天至少挣8个工分，那时小孩日工才3分。早晨起得早，吃得饱，母亲做的白菜蟹酱鸡蛋卤子有点咸，秋深风高，挥舞镰刀，汗如雨下，口渴没水，嘴唇全都干裂了，至今还留有后遗症。

窝瓜、芽瓜全部切地瓜干，白茫茫的地瓜干在阳光照耀下，仿佛置身于一片片银河之中，雪白的秋色心境别样，地瓜干晒干后交完公粮，好年景每人可分到300斤左右。抓屎瓜的时候，生产队先留足明年的瓜种，余者用独轮车在大街过完磅秤，送到每家每户，上世纪70年代以前按“人”分配“人7劳3”，上世纪70年代以后则按“劳”分配“人3劳7”。屎瓜尽管个头小，风调雨顺的年份，依然大丰收，每人可分500斤左右，我家分2000斤，家中的木膛子放不下，于是，父亲和一邻居合伙利用晚饭后的时间，在离家近的村东高坡处，挖一直径1米、深4米左右的井筒，在井筒底部横向对开2个高1.5米左右的横洞一家一个，便有了利用自然地温保鲜存放地瓜的“地瓜窖子”。刚下来的屎瓜，不面不脆也不甜，适宜冬藏，能贮藏到来年春天，越放越甜，随吃随取。冬至过后，要用柴草把窖口盖上，以保持窖温，但不可封闭太严，否则地瓜表面会出现硬斑块。立春之后，须把窖口封实，半个月打开窖口通风一次，否则地瓜就会外观鲜美而皮内出现变质的黑色筋脉，俗称“串筋”。别看地瓜是粗粮，它可是粗中有细，许多人都吃出了“地瓜膘儿”，小孩不愿吃瓜干，特别是开春以后，窖藏的地瓜留给小孩吃，大人不舍得吃，地瓜、地瓜干就是我们一年四季的主食。

上世纪80年代以后，小麦产量越来越高，大米也走上了餐桌，地瓜就如天边的那一抹晚霞，在留给大地最后一缕余晖之后，悄然飘逝天际，隐退得几乎让人感觉不到它曾经的存在。

明代李时珍《本草纲目》有“甘薯补虚，健脾开胃，强肾阴” ，中医视地瓜为良药，富含糖、蛋白质、淀粉、果胶、纤维素、氨基酸、粗纤维、维生素等微量元素及铁、磷等多种矿物质，有“长寿食品”之誉，就连鲜地瓜叶也具有了丰富的营养价值。家乡的地瓜，从充饥主食蝶变为绿色健康食品。

光鲜亮丽的色泽,质朴自然的体型,软糯甜蜜的口感,高洁顽强的品性，给我的童年烙上了抹不掉的印记，绵绵情愫始终萦绕在我灵魂深处，历久弥坚，地瓜养育我成长的恩泽，不会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