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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元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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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7/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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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 尽 的 思 念

无 尽 的 思 念

写下这个题目的时候,我的泪水已噙满眼眶。父亲走了,时年86岁,父亲是天,父亲没了天塌了;母亲又走了,时年91岁,母亲是地,母亲没了地陷了家没了。我陡然感到自己成了一只断线的风筝,在空中飘摇着,飘摇着......每每想起我最亲爱的人离去,悲痛不已,感念万分。

父母一生勤劳节俭憨厚朴实,为了儿女无怨无悔。

父亲3岁的时候,奶奶就走了,还留下了大姑、二姑,爷爷有了填房,又有了小叔、小姑,父亲自幼不受爷爷喜欢,姑妈收养了他,虽上过两年小学,也没识几个字,也不受姑爷待见,父亲很小就回家种地干活了,终日面朝黄土背朝天,成就了种地的行家里手。最先单干,后来三家成立了互助组合伙种地,人民公社吃大锅饭的时候,当过生产队小组长,大包干以后,种地有经验有力气,地抓得深,肥施得多,除草灭虫,收成很好。

父亲生前从无闲暇喝酒、品茶、家长里短,只是村里来了唱戏的看次罢了,中年的父亲为了这个家已累得腰弯背驼了,看上去就像个花甲老人。

都说严父,父亲却从未对我们施以拳脚,偶尔动粗,巴掌也不是垂直落下,却是从臀部自下而上蹭滑而过,像是蜻蜓点水,但父亲的威严从未因此而逊色,教导我们见了叔叔大爷婶子大娘要打招呼有礼貌,人要勤快,心眼要好。

我小时候,经常肚子痛,肚子痛的时候母亲才肯点上一把麦秸草用铁勺子炒一个鸡蛋,这是极为奢侈的享受,生活贫穷的年代,鸡蛋卖钱还要用来买油盐酱醋都舍不得吃。

有一个冬天的深夜我肚子又痛得厉害,父亲就站在炕上背着我,正好用他那累弯了的脊背顶着我的肚子,肚子痛得就轻了,等天明的时候,父亲用独轮车推着我去了辛安医院,那时我竟成了胶南王戈庄医院、辛安医院的常客,去的时候,母亲给我糊上锅贴,给父亲带上玉米饼子,大夫看过后开了药,父亲再到商店给我买上糖块、桃酥等好吃的,回到家时就天黑了。

冬天的时候,母亲因我经常肚子疼就这样打扮我:褐色人造皮棉帽子,黑棉布棉袄,黑棉裤的圆裤腰都到了胸口,母亲说裤腰高可以捂着肚子,东北黑棉鞋是买市场上的旧货,后来买了一双比较好的黑条绒棉鞋。因病长得瘦小,五年级的时候,父母决定我留级一年。

父亲母亲是两个性格完全不同的人。父亲干活风风火火、干脆利落,母亲慢慢腾腾、慢条斯理,父亲也摸透了母亲的脾性很少争吵,干活回家见母亲没做熟饭,就马上投入战斗,扒灰、拿草、烧火,母亲做饭父亲从不挑食,做啥吃啥,剩饭剩菜从不浪费,即使馊饭菜父亲也都吃了,后来吃上了馒头,父亲高兴极了,说真享福了,在父亲的影响下,我也养成了勤俭节约的好习惯。

父亲勤劳,腿脚灵便,干活麻利。那时邻居垒墙盖屋婚丧嫁娶,随叫随到;锨镢锄镰簸箕箩筐,收拾妥帖,有求必应;扬场垛苫脱墼(ji)打炕,种粮种菜,样样在行。

母亲也心甘情愿做了一辈子的家庭妇女,有好东西先给我们兄妹两个吃,有钱先给我们买新衣服,平时的旧衣服,母亲总是浆洗得干干净净,缝补得板板正正,母亲在最美好的青春年华,没有用过哪怕很便宜的脂粉,好多年甚至过年都不添一件新衣服,听母亲说,因生活所迫,把陪嫁的大镜子都拿到王台集卖了,买地瓜叶吃,我们家如果没有父母近似吝啬的省吃俭用,把我们全部“供到头”读书几乎不可能。

父母是喜欢我的。小的时候,几乎每周洗一次脚,母亲温上热水,父亲给我洗,擦干后父亲总是挠挠我的脚心,怪痒痒的,顺势我就滚到炕里边去了,冬天的炕头母亲烧得热乎乎的,不一会就入睡了。

为省下白面给我吃,当时大队卖给青岛的白云石子,父亲和同伴用独轮车推到小石头码头装船,午饭带上玉米饼子。有一次,同学的父亲生病我去看望,给我两块果脯,我当场吃了一块,另一块攥在手心回家给了母亲。

进了腊月门,已是农闲,整大寨田的社员接近完工,母亲就忙了,饭菜也好极了,碾小米、高粱米包黄糕、红糕,煮豌豆、瓜干碾后包豌豆包、瓜干包,先喝了腊八粥,离过年还有二十二宿,父亲就做上一个圆形的石磨豆腐,鲜嫩的豆腐蘸酱油蒜泥先饱餐一顿,小年前父亲还会给我买一百头的鞭炮,我自己会用“小金库”的钱买上七分钱一盒的葵花牌香烟,大年除夕好用来燃放鞭炮,最热闹的是腊月二十二生产队杀年猪卖猪肉,几乎全队的大人小孩都来了,买猪肉,猪下货抓阄,高高兴兴熙熙攘攘,辞了灶年来到年味更浓了,腊月二十六母亲就做过年用的大饽饽了,蒸的时候母亲说不准进出以影响饽饽的“面容”,我自觉遵守纪律。最盼的是大年除夕的早饭和大年夜吃饺子了,当高高兴兴吃上饺子的时候,新的一年来到了,这时父亲就会再讲一遍那个“发财”的瞎话,充满了无限的期待。

大年初一父母就吃黑面饺子了,正月里出门是我最高兴的事,父亲领着我,去姥姥家、姑妈家、大姑、二姑家,小叔领着我们去小姑家,能吃五顿好饭。后来我长大了的时候,正月里我就领着妹妹、堂弟、堂妹爬山越岭出正月门。到正月十五,母亲说这是最后一顿饺子了,以后还要干活,也没好饭吃了,再就等着五月端午吃粽子、糖包,八月十五吃月饼了。

有一年的大年初一父亲带上我,扛上铁钎去东山乱石堆中翻石头准备垒院墙,翻出后先堆好,父亲用独轮车推回家,生产队给垒好后年底结算,那一年的工日是最高的,10个工分0.68元,年底决算扣除垒院墙费60元、口粮钱、给奶奶上500养老工分后,竟然还有剩余,院墙垒好后的第二年开春父亲又去红石崖买了红砖、红瓦,盖起了大门楼、院内平房,平房内养猪,平房顶晾晒粮食,夏天晚上乘凉,秋天放粮囤子。

后来生产队为增加收入,把一部分土地承包给农户,父亲就包了一块地种了甜瓜,甜瓜熟了的时候,正赶上暑假,黑夜我和父亲在甜瓜屋作伴看护,说说笑笑,最奢望的是父亲带我起大早去赶集卖菜、卖甜瓜,一来我帮父亲看摊位,二来可帮着收钱,收摊的时候,还会给我犒赏,一角钱十颗糖块,一斤油条或一斤桃酥。

记得一年的深秋去薛家岛赶集卖菜,一路上我的小手紧紧地握着父亲的手指不放,天冷手心里却出了汗,也许是为期望已久的想法所致,也许是平时不多言语的父亲的体温永远温暖着我,驱走了那黑夜的寒冷,回家的时候,父亲满足了我的期望,买了一套《初中数理化习题集》。

父亲既吸烟又喝酒。一开始自种旱烟,我帮着栽烟、浇水、割烟、晒烟,搓烟的时候都呛得流出了眼泪,后来买烟卷也不舍得买贵的。一开始用地瓜干换酒,下午放学后我去窝洛子村合作社用3斤地瓜干外加0.28元换1斤散酒,父亲说,烟可消愁酒可解乏,父亲干活累了喝上酒能呼呼大睡,看着父亲劳累的样子,我和母亲也就不烦烟酒了,但有一次父亲喝得酩酊大醉,我决心不学父亲烟酒全粘的不良嗜好。买东西可从中克扣几分,当攒到四角九分钱的时候就买了一把心仪已久的可折叠的小剪刀。

有一年的麦假,天热活累饭菜难吃,母亲养的八只鸡,得了瘟病一天死一只,母亲也不舍得扔掉,摘除内脏,一天中午炒一只,我吃着鸡肉美滋滋的高兴极了,母亲生气地说,鸡都吃了,鸡蛋就没了,不卖鸡蛋换钱,咋卖针头线脑、火柴、火油、使使用用?也是的,家里平常的开支大部分靠卖鸡蛋,每攒上几个,我就用葫芦瓢端到大队合作社去卖,买回急用的火柴、食盐等。

我上初中的时候,也懂事了,看到整日劳累的父母,就自觉的帮父母分担一些家务,春节过后父亲就买上一只小猪,一来给生产队攒粪挣工分,二来到年底卖了猪可置办一些年货,买过年的衣服。头几年养一只猪,后来就养两只,剜猪菜、剁菜、和猪食喂猪、垫猪圈的任务就是我的了,有一年,猪卖收购站的时候,评了超特等,称重363斤,每斤0.62元,二元一张的人民币竟然卖了一摞还多,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的钱,我高兴得又蹦又跳,父亲笑得也咧开了嘴,顺势花七角三分钱割了一斤猪肉,回家的路上在父亲的兜里我摸了好几次,母亲知道后也非常高兴。

父亲还特意给我做了一担小水桶,放学后浇菜园。冬天的早晨早起去东山拾草,拾一小担父亲去迎接,不耽误我饭后上学。临近年关,天寒地冻,生产队没活了,利用星期天,父亲就噶胡几个邻居去南山大里箭拾草,半夜就吃饭,带上午饭,父亲也带上我,有月亮的深夜就出发了,父亲划拉,我捧,山间还漆黑,眺望远处的青岛,灯光闪烁很是羡慕,在那里生活、上学该是多好啊!

吃大锅饭的年代,生产队随地分地瓜都是在晚上,深秋的夜晚黑乎乎的,打着灯笼,我和父亲挑回家,干地瓜蔓、玉米秸也都在坡里分好,地瓜干、花生、玉米、小麦等都在大队场院里分,麦秸草都是中午自己去捆好再过磅,男孩的作用就显现了。

那时我们上学一年有四个假期,寒、暑假短,麦、秋假长,无论假期长短,也不管有多忙,每当我开学的第一天中午必定吃上白面饺子,农忙的时候母亲就早起,把积攒的白面活好、饺子馅剁好,母亲说,把学问包进饺子里,吃了饺子,学习就好了,学习好了,就有出息了。

重视子女的教育和培养,是父母自认为此生最大的成功。在我上学的那个年代,村里同龄的孩子,好多初中没毕业就辍学务农了,对于一般的普通农民家庭,如果考不上一个可以端“铁饭碗”的学校,还不如早去学点谋生的技术或早早回家帮父母干活。但我的父母不这么认为,父亲常说,反正不能叫儿子下庄户地,也说不出为什么,是心痛我?还是意欲培养一个读书人来支撑门户?我也没有辜负父母的期望,初中毕业后,我成了全村高考制度恢复后第三个考上中师端上“铁饭碗”的孩子,在全村的羡慕中,父母很是自豪了一阵子,实现了父母此生最大的心愿。

当我考上中师带出农村户口吃上国家粮的时候,父亲买了一辆海燕牌自行车,赶集上店、走亲访友就方便多了,我参加工作以后,家里的条件就更好了,为了工作父亲又给我买了一辆金鹿牌自行车,那时一家有两辆自行车的就不太多,我经常给父母讲,我上班挣钱了,条件好了,你们就不要那么艰苦了,买点好的吃,父亲总是微微一笑说:“在家里怎么都好对付,能吃上馒头就享福了,你好好工作吧,家里的事有我们,不用你操心”。

后来大包干分田到户,父母也是一样的没白天没黑夜地干。父亲除种好地外,农闲的时候就外出打工,还去捡纸壳等废品卖钱。

后来我结婚成家,搬进城里了,有了自己的小家,有了儿子,空闲的时候,就想“去哪里好呢”?于是便回了家,回家的第一句问话,就是 “娘唻”,先找娘,娘不在,爹迎上来,便和爹拉家常,眼睛却时时盯着门口,盼望着娘回来,娘推门回来了,心里顿时踏实了。有时进家看到了娘忙碌的身影,就问 “爹唻”,听到了娘的应答,心便安定下来。这是多年来不自觉养成的习惯,也许生活中只要是有爹娘的人,大都这样,这便是生活的幸福。这个家是我永远也走不出的守候,家和父母深深地镌刻在了我的心底。

父亲八十岁的时候,身体明显瘦弱了,自行车也不能骑了,就把自行车卖了,以后外出赶集,都靠步行了,有一次给我来送菜竟然迷路了,还记得拿出我写的电话卡,好心人打了我的电话,后来老年痴呆,一次外出又走迷了路,多亏我的族兄把他送上公交车,再后来父亲都不认识我了,但很少说话,从不胡言乱语,也不知道饥饿,母亲做熟了就喂吃,弥留之际,看我站在炕前,说叫我坐下歇歇吧,午夜后不知不觉地走了。人间的甘甜有十分,您只尝了三分,生活的苦涩有三分,您却吃了十分,我大哭一场,悲痛万分。

父亲走后我就把母亲接到我家,母亲一切的不适应。不适应住楼,爬上爬下的;菜不吃咸,没牙了咬不动瘦肉,肥肉炒了发硬也不行,就煮着吃;说馒头太白了,像白石灰不敢吃;厕所在家多脏,极大的不适应,经常去厕所看看,几次从马桶上歪下来,有一次额头磕破了,住进了医院;睡床更不适应,最后的时候,都从床上摔下来,无奈只好把母亲抱到了地板上,这时自己内心也庆幸,多亏铺了木地板。由于长时间卧床,屁股上都长了褥疮,最先右侧一个,后来左侧也长了一个,用从同事那儿打听到的最有效的土方治疗,效果都不明显,等到刚结痂就又揉搓了,真是着急,我的儿子给奶奶买了褥疮气垫疗效也不明显,母亲已不能自理了,多亏暑假,我喂奶粉、麦片、米糊、饼干、桃酥、八宝粥、小米稀饭等,馒头已不能下咽,每当母亲能吃进一小碗稀饭后我就全身心的放松,总能长舒一口气,后来就逼着吃了,我预感到结果了,整整一个暑假多给了我尽孝的机会,开学前一天的下午就病危了,遵照母亲的意愿,立即回到了老家,当天傍晚的时候就安详地走了,我悲痛极了。

也奇怪,父亲母亲一生都没长病,也许是苍天眷顾他们吧。记得耶稣《圣经》写到,当一扇门为你关闭时,一定有一扇窗为你打开。人若欠你,天必还你,做人要厚道,说话要算数,做事要有良心,好人才有好报。

“吃上馒头就享福了”时常萦绕我的耳边,再回老家,我满含热泪,仰望天空,捋着那长长的思绪,企望能在哪儿看到父母的身影,然而,一切都是徒劳,我能做的也只有祈望父母天国安好,还有那延绵的思念和深沉的回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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