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昨夜梦中的经历吧,我仿佛在梦中还未全醒······
从小我就喜欢吃鱼,“更喜欢捉鱼,吃鱼没有打鱼欢!’’那种舒畅闲适的幸福,比端着碗里的鱼汤心里、更舒服。我小时候,爷爷奶奶的房子在山口下边,房前翠竹青青,田野辽阔,屋后小路弯弯,青山座座,在这些青山之间有个十来亩宽的凼子叫做夏家凼,一到夏天,这个凼子里就蓄满了水,青青的山倒映在这水中;风景格外优美。叔叔们就买了鱼苗放在里面。到了秋天枯水季节,这些鱼苗就长成了一两斤重的鱼。
入秋之后,凼子四周草渐渐变黄了,柏树显得更青更绿。山一天天打不起精神,凼子里的的水一天比一天浅。我们一家看着凼子里的鱼儿捧起的水花,嘴角露出的笑容却是一天比一天甜。选个风清日朗的好日子,一家子有的背着背篓,有的扛着竹篓、有的……幺叔甚至连竹篮都带上了……老小两代人各自拿着“武器”顺着那条弯弯的小路到凼子里去打鱼。五叔和四叔挑着水桶,一家人热热闹闹地来到凼子,开始了捕鱼。我选了一处看上去有很多小鱼的地方把竹篮子往水里一舀,再往上一提,微微浑浊的水变成千万条亮晶晶的线和着我的笑声从篮子里流出来。水流尽之后,几条小鱼翻着银亮亮的肚皮,翕张着嘴,可怜巴巴地挣扎着,几只虾巴虫惊慌失措地在篮底跑来跑去,几根绿油油的水草贴在篮子上,把那些可怜巴巴的小鱼、小虾衬托得格外的鲜活。我在傍边用泥围出一个小水洼,专门用来管理我的“战利品”。
等我再次抬起头来,欢声笑语早已经响彻云霄。五叔用穿了底的背篓抓住了一条一尺多长的金色鲤鱼。那鱼在五叔的手里扭动着,嘴巴一张一合的挣扎着,吸引了全家人羡慕的目光。大家动作更麻利了,笑声更欢快了。就连平时比较斯文的三叔和大伯,也因为捕鱼太投入,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就连放牛的娃娃和前来垦地的邻居,也忍不住脱鞋挽裤,投入到我们家捕鱼的队伍中来。一条条金色的鲤鱼,青色的草鱼被装进水桶里,水桶里的鱼差不多的时候,爸爸和幺叔就把鱼挑到大街上卖,我很奇怪地问爸爸:“爸,这些鱼挑到街上买多少钱一斤呢?”爸爸笑了一下,说:“不管几个钱,价格也不定,只要有人问,见钱就卖!”我听爸爸这样说,内心千万般舍不得地说:“爸爸,那不卖好吗?我们把这些鱼留着,一年四季天天有鱼吃该多好啊!”爸爸看了看我,说:“这么多,你吃得完吗?”我心不甘情不愿地“哦”了一声,心里暗暗祈祷,希望那些鱼都卖不出去,自家留着吃多好。
凼子里的鱼一次可以打捞好几百斤甚至上千斤鱼,小镇的购买能力是相当有限的。帮忙抓鱼的邻居叔叔伯伯也送了他们足够多的鱼,让他们满载而归。卖剩下的鱼往往被送一些给寨邻,剩下的用簸箕和斗炝晒成鱼干往往吃到来年二三月。鱼对于别人家来说或者是美味佳肴,对我们家来说好似青菜萝卜般稀疏平常。
除了全家在凼子里打鱼的快乐,我们也在村前的那条小河里抓鱼摸虾。夏天,小河的水清澈透亮像顽皮的孩子唱着歌奔向远方,一条条小鱼无忧无虑地在水里游来游去,看得我们一群小孩子心里痒痒的,尤其是比我大三五岁的男孩子,往往看着看着就一边脱衣服挽裤脚跳进齐腰深的水里,顺着岸边的石头缝摸了起来,运气好的,一口气可以捉个三两斤鱼不成问题。运气再不济,也能摸到好几条小鱼。看得我们同行的女孩子羡慕不已——恨自己不是男儿身,可以那么潇洒地只穿着小内裤下河摸鱼而且不被妈妈责骂。我心里就盼望秋天快点到来。
秋天,小河边星星点点的马头兰开得蓝盈盈的,点缀在黄色的草色之中。如同精心织就的锦缎。小河干枯断流,河床变成了东一个西一个的小水洼,像是碎掉的镜子,在阳光下明晃晃的闪着耀眼的光。我拿着脸盆,弟弟把畚箕顶在头上,妹妹提着小桶,我们顶着阳光去河底翻泥鳅,在水洼里捉鲫鱼。我和妹妹翻开河底断水不久的石块,下面往往藏着一条条手指粗细的泥鳅。它们在我们掀开石块后张惶逃窜,速度极快,稍不留神他们就钻进了傍边的淤泥里或者又到附近的水洼里,再寻找时已经无影无踪了。所以我们要一手掀开石头,一手防止泥鳅从淤泥下逃走;若注意力不够集中,翻开石块的那一瞬间,泥鳅倏地不见了,如若动作慢了,你会以为自己看花了眼;翻泥鳅时我们的注意力高度集中,连额头鼻尖的汗都会忙得懒得去擦。傍晚时分,河床被我们翻得乱七八糟。满载而归的我们浑身上下都是泥,只剩一对眼睛还滴溜溜转,脏得我妈都认不出我们来……弟弟因为长年累月的在小河里捉鱼捕虾,背晒得黑溜溜的,不知道脱了多少层皮……
那些停留在小水洼里的无论是鲫鱼鲤鱼还是草鱼,吸引我们的不是它鲜美的肉质,而是它们自由自在游来游去的可爱。如若发现哪个小水洼里有鱼,我们就把畚箕放在水里,用几块石头压住,然后两三个小伙伴一起挽着裤腿,嘴里“啊嘘,啊嘘……”地吓唬着,脚像跳舞那样左右不停地划着水,地毯式的呼啦哗啦把小鱼往畚箕里赶,近了,就把畚箕猛地往上一抬,青色的泥鳅动作敏捷往畚箕缝里钻,银白的小鱼活蹦乱跳,虾巴虫恨不得马上长出翅膀变成蜻蜓飞走……有的鱼儿非常狡猾,把它往畚箕里赶,它就反向而行,用这种方法是逮不住它们的。小伙伴们就使劲地把水弄混,然后在水洼边屏息凝视,趁它们出来透气的瞬间呼啦一下一畚箕铲过去,鱼儿就只能在畚箕里无可奈何地翕张着嘴……
我们把半斤以上的鱼儿带回家养在水缸里养几天让它吐尽污浊。半斤以下的把它们放进鱼塘或者水井里养着好让来年秋天有更多的鱼儿可以捉,这是村里最有文化的何伯伯告诉我们的道理。何伯伯不仅有文化,还会给村里人看病治病,他是我和小伙伴们的偶像,他的话难道我们会不听吗?
那一年正月,母亲拿了几块腊肉,要我们把腊肉背着送到山那边的外婆家去。六月仿佛迫不及待地跨进了这初春,阳光暖暖的照耀着山川、小河和田野。但是我们一点也感觉不到寒意。走出母亲的视线,我们就迫不及待地把身上的外衣脱下来,顶在头上,很兴奋唱着“我抬头,向山沟,追随流失的岁月……”脱离母亲的视线,我们就是自己的王,那份自由自在比水里的鱼儿还潇洒。穿过一望无际的嫩绿的田野,就到了阿油槽,黛青色的山从这里开始逐渐多起来。我家门前那条小河的水,还有其他小溪的水哗啦啦地穿过田野也都汇集到了这里,顺着逐渐倾斜的地形,他们扬起洁白的水花像撒欢的孩子,一路奔跑、欢唱着流淌到下面的天然湖泊中。 突然,妹妹指着不远处说:“姐姐,你看!”我把衣服从头顶上一把扯下来,眼神都直了——上流冲下来的水在离我们一丈开外的河道中形成一个小水潭。水潭里的水清澈透亮,水底的石头和碧绿的水草清晰可见。小水潭里,几条红色的、金色的、青色的鱼儿快活地游来游去,每条鱼都有一尺来长。“哎呦!我的天,这几条鱼好美呀!”弟弟说:“大姐,我们把这几条鱼捉了,送给外婆家养在他们家池子里,等到过年的时候会不会变成很大很大的鱼。”“是啊!多一份礼物送给外婆家,妈妈会表扬我们的!”我犹豫了一下:“说,好吧!”于是带头向水潭边跑去。“噗啦”一声,腊肉被我倒在地上,挽起裤腿第一个跳下了水。那水太清了,我低估了它的深度,看起来仿佛只到膝盖,等我跳下去才发现差不多齐腰深。而且虽然是阳光艳艳,但是水还是带着冬的寒意。我忍不住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还没有等我阻止,弟弟妹妹已经跳到了水里。“扑通、扑通”扬起老高的水花。那几条鱼一点都不怕生,我拎着背篓学着父亲和叔叔们的样子,用背篓罩这些鱼,可是它们很麻利地尾巴一摆,就闪开了。仍然在一旁大摇大摆地游来游去。弟弟说:“姐,我们盯着这条金色的鲤鱼别放,直到把它们抓住为止。”我们穷追不舍,可是我们姐弟三人想尽一切办法都无法抓住它。我们又把目标换成一条红色的,无论我们是合围,还是轮流试着用背篓罩,都是徒劳无获。太阳落山了,我们不得不从水潭里出来,失魂落魄而又心有不甘地看着水潭。不一会儿,那水潭的水就变得清澈透亮,那几条鱼早没有了踪影。如果不是水底乱七八糟的水草证明我们在里面一混就是四五个小时,连我都不相信太阳怎么就落了山。风一吹来,我们姐弟三人冷得直打哆嗦,浑身直起鸡皮疙瘩。“阿嚏!”弟弟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姐,我又冷又饿,我们回家吧!离外婆家还有将近两个小时的路程呢?”“可是回去怎么办?我们浑身湿透了,回到家不被妈妈乱棍打死才怪!”“姐,我们还是回家吧!我怕,听说去外婆家的路上有老妖婆,天黑了就出来专门吃小娃娃。”弟弟一边说一边可怜巴巴地看着我,等我拿主意。我看着浑身上下直滴水的弟弟妹妹,也冷得直打哆嗦。我无可奈何地把腊肉装回背篓里。牵着妹妹,领着弟弟,忐忑不安地回了家。在月亮的清辉中,我们胆战心惊地推开了家门,妈妈一脸惊异地看着我们,愣了好长时间才反应过来,之后抄起了赶牛用的鞭子……后来三姐弟还高烧了好几天才退烧。但是身上鞭子的痕迹还没有消失,我们又开始在家门口的小河里开始捕鱼捉虾了……看着我们一天到晚在河里翻得脏兮兮晒得黑魆魆的样子,妈妈把头摇得赛过拨浪鼓,用异样的眼神看着我们,无可奈何地叹着气……
我们捉了鱼,带回家后在地里摘几个西红柿,花椒树上摘两团花椒,一勺猪油一瓢水,就可以得一锅美味无比的鲜鱼汤。炒蒸煎炸煮,无论是父亲还是叔叔伯伯他们做鱼的手艺一个也不差。我最喜欢的是七星鱼煮汤,鱼汤鲜,肉质美。爸爸吃一两指宽的鱼,从头开始吃到鱼尾,连根骨头都不剩,爸爸总说,这种吃鱼的方法比较补钙。不过这种吃鱼的技术是很考技术的。一般人也不敢轻易尝试。
……醒来,枕边还停留着那份欢愉,停留着那份自由自在,鼻端仿佛还闻到了童年时父亲烹饪的鱼汤。那鲜香,一直在我的血液里流淌……
游过我童年的鱼,一直徘徊在我的梦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