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永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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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多年以前，我家里养着一只下蛋的母鸡。这只母鸡长得油光水亮；金黄的羽毛熠熠闪光，眼珠子常常灵活地转来转去。它总是孤零零地在院子里走来走去，有时拍着翅膀追逐着停在菜花上的蝴蝶，有时看见落在院子里捡食谷粒的麻雀就会急忙跑过去，嘴里咯咯咯地叫着；好像在说我们做朋友吧！可是还没有等她走近，那些下来抢它的谷粒吃的家伙就已经飞上了枝头。于是，它只能歪着脑袋看着飞上枝头的麻雀。我想，它一定很羡慕那些成群结队的麻雀。它又在院子里迈着始终如一的步子踱来踱去。我总觉得，这只母鸡有着说不出的孤独。
有一段时间，这只母鸡不再下蛋了，整天蓬松着翅膀，咯咯咯地不停叫着。妈妈嫌这只母鸡烦；爸爸想养鸭子，因为鸭子长得快，经济价值要高点。妈妈就从邻居家里找来了一堆浅绿色鸭蛋。于是这只母鸡有事做了；她每天都呆在窝里，每天顶多出来一次，吃一点点谷粒或者玉米粒，又着急地回到窝里，继续孵蛋，它对它“宝贝们”的负责态度，真的让人吃惊。
二十八天过去了，那些浅绿色的鸭蛋里钻出了一个个毛茸茸金灿灿的小鸭子，那清澈透亮的眼睛，那毛茸茸的身体，如果不是那扁扁的嘴和脚蹼，看上去跟小鸡没什么区别，它们在院子里唧唧地叫着，声音清脆悦耳，可爱极了。可怜了那只母鸡，它孵出了这群可爱的精灵，可是它自己却瘦得一包骨头，羽毛也不再油光水亮，只剩那双眼睛显得特别有神，仿佛溢满了做母亲的幸福。每天领着一群小鸭子走来走去的它神气极了，找到一条虫子，咯咯咯地叫唤着，用尖尖的嘴拨弄着，直到小鸭子围上来，它再次啄弄着地面的虫子，直到那些小鸭子你争我夺地争抢，它才扇扇翅膀，咯咯咯地叫着，领着其他的小鸭子朝院子里的另一个方向走去；在地上撒下一把碎碎的玉米，它就欢快地围着碎玉米咯咯咯地叫唤着，一边叫唤一边啄起玉米碎瓣，然后又放下，如此反复，还一边用爪子扒着碎玉米，直到那群小鸭子围上来吃了，它才退出碎玉米的中间。在边上捡食那么几粒。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它就张开翅膀，把那些小鸭子紧紧地护在翅膀下。我还记得那天下午，叔叔家的大黑狗来到了我家院子，被那群可爱的小鸭子给吸引住了，大黑狗悄悄地朝一只小鸭子走去，那只大母鸡发现了，它蓬松着翅膀，把小鸭子们护在身后，头上的羽毛立了起来，嘴里咯咯咯地叫着，那两颗亮晶晶的小眼睛显出凶狠坚毅的光芒；黑狗越走越近，母鸡的叫声也越来越急；翅膀张开的弧度也越来越大；黑狗探出了头，母鸡扑扇着翅膀，猛地跳起来，朝着黑狗的脑门啄去，黑狗“汪”了一声，落荒而逃了。这下这只母鸡的叫声显得更欢快了。那声音，像极了它刚刚生下蛋时唱的“蛋歌”！这只可爱的母鸡，这时候应该是在为自己的胜利高歌吧！
三五天后，小鸭子们开始变得焦躁起来，爸爸知道它们在找水了。爸爸打开了院门，小鸭子们的感觉灵极了，不一会儿，它们就顺着路来到了我家门口的那个坝塘里，欢天喜地地下了水，它们在水里欢乐地游来游去，还不时扎着猛子，这下急坏了那只母鸡，它绕着坝塘的岸边着急地跑来跑去，看着在水里的小鸭子们急得咯咯咯直叫唤……这一幅风景姿势吸引了过路的人，大家看了之后都无奈地笑了笑，说：“鸡孵鸭儿，就是这样子咯！”
随着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小鸭子们渐渐地长大了，每天这只鸡妈妈都陪着这群小鸭到水边去，每天它们都在一个窝里栖息。只是喂食的时候，还不等那只母鸡叫唤，那群鸭子就冲过去，有时候还把那只母鸡挤得站立不稳。
小鸭子们长得有一斤左右的时候，食量大得惊人。俗话说：“家养扁嘴物，吃断千担谷”！在一个赶集的日子，天才麻麻亮，爸爸就把那些小鸭子们挑着到集市上，换成了我们的书学费。
那只母鸡一大早出窝，就不见了那群鸭子，它在院子里焦急地转来转去，咯咯咯不停地叫着。后来，它又跑出院子，来到坝塘边不停地叫唤着，找寻着，天快黑的时候才羽毛凌乱疲惫不堪地回到院子里，接连几天都是这样子，由于很少进食，它不仅不再生蛋；甚至眼睛也不再有着神采，常常有气无力地耷拉着脑袋，耷拉着翅膀，身子瘦瘦的，羽毛也肮脏凌乱，也不再咯咯咯地叫了！邻居们都笑话这是一只重情重义的鸡。
妈妈看不下去了。说：“这是一只让人难以理解的鸡！”有一天，我放学回家，老远就闻到肉香，可是揭开锅盖，里面的鸡骨头多，肉少。原来，爸爸也看不下去了，觉得让它这样子一点点瘦下去不划算，对它也是一种折腾，于是那只母鸡就变成了锅里的汤。可是那锅汤，只有不懂事的弟弟妹妹喝了一点，我和爸爸妈妈至始至终没有喝一口。
从那以后，我家养的鸭子都是从市场上买来的，再也没有用鸡来孵过小鸭子了！
多年后的今天，写到这里时我终于明白，有的付出只会让孤独更孤独，寂寞更寂寞，沧桑更沧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