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荫村的六月六

布依族是一个神秘的民族。他们能歌善舞，热情好客。

农历六月二十四，我们一家受飞哥同学之邀，到顶效镇的绿荫村参加他们一年一度的盛大节日“六月六”。这下我奇怪了，“六月六”不是六月初六吗？怎么在六月二十四，同行的朋友告诉我：六月六不是过六月初六，而是六月的某一天，有的地方过的是农历的六月十八，有的地方过的是六月二十二，顶效绿荫村的父老乡亲们过的是农历的六月二十四。他们还告诉我，我们要去的这家主人叫王述飞，他们夫妇都是一个唱山歌的能手，还是参加过无数场对山歌比赛的高手。

在这以前，我也到过绿荫村，但是今天见到的是不一样的景象：有的人家还在家门口搭上一个临时的大灶，放上一口大锅，锅里热气腾腾，整个村寨都笼罩在肉香里，笼罩在欢声笑语里……家家户户门口都坐满了客人，有的在猜拳喝酒，有的在玩牌；还有的在说说笑笑，主人一家则老老小小脸上带着节日的喜悦，忙进忙出。一边杀鸡宰鹅，一边和客人聊天。有的客人见主人忙不过来，也参与到忙碌中，扫地、择菜、洗菜，能做什么做什么，主客同乐，氛围非常融洽。

客人中也有不喜欢喝酒打牌的，跟着主人忙碌一阵子后，见没有其他的事情，就三五成群到在村子里到处走走。这个村子四周，山峦秀丽，有的像是笔架充满灵秀之气，有的像顽童嬉戏，还有的像是整匐的神龟……层峦叠嶂，郁郁葱葱，道路两旁开满了不知名的小花……绿荫村名副其实是笼罩在绿荫之下的村庄，家家户户房前屋后种满了树，有桃树、李树、梨树，有的人家屋前的空地上，还种上了芍药、鸡冠花或者凤仙花，把整个庭院装点得生机勃勃。依山傍水的地理环境，使他们拥有非常丰富的自然资源：举世闻名的贵州龙就是从这个村的后山上出土的。村子里百年以上的树木随处可见，尤其是博物馆旁边的一棵金丝榔，树龄达到150年以上，价值连城。除此之外，这个村还拥有古色古香的贵州龙博物馆、有田园风十足的游泳馆、还有一个充满传奇色彩的绿荫塘。听村里的老人说，这绿荫塘和地下阴河相连，里面有着大得像是门板一样的鱼。每逢年代更替，这条大鱼就带着一群小鱼，按照从大到小的秩序排列着，在塘里绕塘巡游，形成一道奇观。这段时间正是雨季，绿荫塘里的水淹了上来，连浅水洼里都有着成群的小鱼……无论你走到哪一家门口，不管认不认识，主人家都会很热情地邀请你去他家做客。

村子里的广场上车都停满了。前来过节的人真多啊！有五六岁的孩童，有大腹便便胳膊肘下夹着公文包的中年人，也有两鬓斑白的老人，大家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我们所到的王述飞夫妇家，更是热闹非凡，亲友们有的在楼上玩棋牌，有的在划拳喝酒、还有几个漂亮时尚的年轻妇女在一边聊着家常一边择菜……她家直接在门前的空地上搭了一个临时的大灶，灶膛里的火烧得非常的旺，锅里的热气滚滚，狗肉在里面翻滚着，几个中年妇女在清洗碗筷，堂屋里，摆着主人家提前做好的花糯米饭，花糯米糕，那艳丽的色彩、浓郁的香味看上去就让人只咽口水，我身边五六岁的孩子，更是直勾勾地盯着花糯米饭，一副垂涎欲滴的模样，他咽了咽口水，拉了拉我的衣角，我按照他的提示蹲下来，他在我耳边悄悄说：“妈妈，我好想尝尝那个美丽的糯米饭。”我瞪了他一眼：“在别人家做客，要等主人家安排。”他才胆怯地低下了头。

花糯米饭的色彩有红、紫、黑、白、黄五种，叫“五色花米饭”。每年的秋后，布依人就把上等的糯米挑选出来，单独放好留待做花米饭用。

布依五色花米饭不但色鲜味美，而且还有良好的药物作用。李时珍的《本草纲目》中提到，五色花米饭中，用来染黑颜色的“枫香叶”，人食之，能“坚筋骨、益肠胃、补髓”；染黄颜色的“染饭花”具有清热凉血等作用；用来染红颜色的“红兰草”具有生血的功效。而用来染紫色的“紫兰草”，在布依族民间疗法中，单方熬汤服用，能治疗糖尿病、高血压、头晕等症。布依人用木蒸桶蒸出了香喷喷的五色花糯饭。那饭啊，红、黄、白、紫、黑，色彩鲜艳而不耀眼。因为原料全都是来自大自然，可谓大自然之精华。所以，色泽也好，味道也罢，都是天然的，是大自然的馈赠。我把这 花糯米饭放到嘴里慢慢地嚼着，那来源于自然的清新香甜，那软糯绵弹的口感，我感觉到与大自然融为一体的舒坦和惬意。能干的王述飞夫妇告诉我们，六月六用花糯米饭祭祖，是一个必须的程序。

关于“布依五色花米饭”，流传着一个远古的传说：在很久以前，有三兄弟在美丽的绿荫塘畔辛勤劳作，过着幸福美满的生活。俗话说“树大分丫、人大分家”，三兄弟长大成了家，他们俩商量后决定把这片美丽富饶的土地留给年龄最小的三弟，自己带着妻儿另寻他乡重置家园。三弟知道后，说什么也不肯自己留下，让两个哥哥另建家园，两个哥哥好说歹说才留下了三弟。

分手那天，正是农历六月二十四。在这之后，为了不忘同胞骨肉之情，每逢农历六月二十四，三兄弟的子孙就会汇集在美丽的绿荫塘畔，载歌载舞奠祭祖先，共叙弟兄手足之情。他们筛选上等糯米，采集山间稀有植物，做成五彩斑斓的花米饭，互祝长命百岁，祈祷五谷丰登，六畜兴旺，生活幸福，让人生永远像鲜花一样美丽，长生不老，兄弟友好，邻里和睦……

绿荫村六月二十四的这个节日，寄托了绿荫村人民对美好幸福生活的向往，也集中体现了布依族人民的热情好客。我为自己能够参加这样一个寓意美好深刻的民族节日而倍感荣幸。

吃午饭时，王述飞夫妇家足足摆了三大桌。这些人中有的是她家的亲戚，有的是她们的同学、朋友。王述飞夫妇还告诉我，今年还不算是热闹的，往年这个时候，村子更热闹——村里还组织对山歌等特色比赛。王述飞夫妇是义龙布依学会代表团的成员，她们的团队去年参加贵定的大型歌赛，获得优秀奖，今年的三月三还被云南古敢邀请去参加布依山歌大赛……说到唱山歌，王述飞夫妇如数家珍。对于布依族的特色美食的烹饪技巧，她也是个能手，包粽子，做花糯米饭、腌制腊肉等，真是能歌善舞、心灵手巧，在她的身上集中了布依族妇女的优秀品质。

吃过午饭，她就在门前安放了音箱，对起了山歌。山歌大意是客人夸赞主人家房子修得好、女儿勤劳乖巧、招待客人热情周到，主人则是一一谦虚做答……歌词都是信手拈来，根据当时的氛围采用赋、比、兴的手法表达歌唱者内心的情感，听同行的人说，不同的区域布依人，调子也有所不同。这布依族的山歌调，激昂处歌声仿佛飞到了白云上，低沉处又如同山间溪水缓缓流淌。歌声时而婉转动人，宛如蝴蝶飞过花丛；歌声时而激情澎湃，如大海的滚滚浪花。他们唱山歌歌时音调极高，又回环转折，几转之后，又高一层，接连有三四叠，音量又节节高起……尽管我和同行的人都不懂音乐，但大家都被这时而铿锵、时而婉转的的歌声深深感染，大家听惯了流行曲子，听惯了那些高山流水的大雅之曲，突然听到这充满生活气息无需任何伴奏、无需舞台、无需灯光、无需化妆、张口就是曲子的原生态音乐，既惊讶又惊喜，纷纷笑着拿出手机录制视频。

欢乐，让时间很快溜走。晚饭前，主人家安上八仙桌，郑重其事地端上丰盛的饭菜，盛上了美丽可口的花糯米饭、花糯米糕，点上香烛纸举行隆重的祭祖。祭完祖后，宾主才能入座就餐。餐桌上，宾主之间、宾客之间相互敬酒。王述飞夫妻为大家准备了炒腊肉、炖猪脚、蒸香肠、还有一大盆热气腾腾的狗肉……我去盛饭时才发现，不只是菜丰盛，饭也有多种选择，有金灿灿的玉米饭、洁白如玉的米饭、有紫色黄色的花糯米饭，看着这么多的选择，我足足愣了三四秒钟，不知道盛哪一种饭好，因为我都喜欢啊！我都快吃饱了，但是看着这些饭还是眼馋得紧，真恨自己的母亲，怎么不多给我生几个胃，好把这些好吃的都装进肚子里。

吃过晚饭，大家一起动手收拾碗筷，打扫卫生。收拾完毕后，人们有的坐在院子里聊天，男人们则是重新开席划拳喝酒，主客尽欢。夕阳像是一位长辈，把它的慈爱撒在绿荫村的上空，穿过片片树叶，在地上投下一个个不规则的光斑，美丽的绿荫村笼罩在夕阳的余光中闪耀着幸福的光泽。村子的欢笑声此起彼伏，时不时夹杂着主人挽留可人的话语，我在停车的地方看见一个老人，送别自己的客人，夕阳下的送别的场面如同一首清新的诗。回到王述飞家我看见王述飞和她的女儿正在把糯米糕打包，糯米饭也让大家自行打包。我一脸的懵，打包干嘛？

夕阳好像喝醉了酒，红着脸慢慢地沉了下去。吃饱喝足的我们也该打道回府了。王述飞夫妻一直把我们送到停车的广场，还递过来一大包花米糕和花糯米饭，我一边客气，一边很不好意思地把它们接在手里，我想，我肯定眉眼间都笑成了花——这寓意美好的花糯米饭，在久长村过三月三时我没吃上一直遗憾，回到家后自己试着做过几次均以失败告终，我看着手里的花糯米饭、花糯米糕，它们居然弥补了我这份遗憾，我的内心不装满喜悦才怪？

王述飞的丈夫久久握着飞哥的手，还热情地邀请我们，明年的农历六月二十四还到他家去，和他们一起过六月六……王述飞知道我对布依文化感兴趣，拉着我的手对我说明年一定要去，因为说不定，明年的六月六会更有布依特色的演出，会更隆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