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看书的倾颜

高尔基称赞“书是人类进步的阶梯”。这个比喻，倾颜觉得就自己而言是非常贴切的。像山间泉水汩汩流淌，像蜜蜂在花丛翩跹徜徉，像寒冬里的那一缕阳光，像小时候口里舍不得咽下的那一块甜甜的方糖——倾颜想起自己小时候对知识的渴望对书的热爱，她的心就流连其中难以自拔；读书，真的让倾颜感到很快乐。

在记忆的心扉中，倾颜少年时代的读书生活恰似一首绚丽的诗，诗中文字承载着厚重；也似一幅波澜壮阔的画，画里各色的花朵竞相绽放。上世纪八十年代，物质生活相当贫乏，在倾颜所在的村里能够看得起书的人家，是大家眼中的“有钱人”。说句夸张的话，在那个年代，倾颜村里普通的家庭是连片带字的纸都找不出来的，更别说看书了。虽然倾颜家里连片带字的纸都找不出，但这丝毫不影响她对知识的渴望。在倾颜看来，她们村里那些爱读书的人，或许是“腹有诗书气自华”的原因，倾颜总觉得村子里那些爱读书的人，言谈举止和那些一字不识的人看是起来完全不一样的，在倾颜眼中，他们身上仿佛自带一层光环。倾颜很想成为他们那样的人。

一次偶然的机会，倾颜在她们村的村支书家上厕所，支书家的厕所在他家屋子后面，厕所傍边就是一条弯弯的小路。倾颜进去后发现里面堆着一大堆小人书，一字不识的倾颜翻着翻着，竟然把那些图案连在了一起，通过图案上任务的动作神态。想象他们的语言或者心理活动，编成了只有倾颜自己才能懂的故事。那天倾颜在支书家的厕所蹲到双腿发麻——也记不得蹲了多久，反正足足看完了三本多的连环画，直到他家有人来上厕所，在外面等着倾颜出去才打断了她的兴致。落荒而逃的倾颜，好半天才让自己发麻的双腿得到恢复。再后来，村支书家后院的厕所成了倾颜最爱去的地方。倾颜那时不识字，但是对看过的图片有着很强的记忆能力，后来上学后回想起来，在支书家厕所里见到的那些小人书是《水浒传》、《三国演义》《西游记》这一类的读物——倾颜通过图片瞎蒙的内容，居然蒙对了大半……村支书家可能从来没有想到过，他家堆在卫生间里当手纸的小人书，对一个贫穷的孩子来说充满了如此强大的诱惑力。

上一年级后，倾颜认识了一些字，对知识简直就是如饥似渴。当时倾颜的学校只开语文、数学两门课，除了语文书上的字多一点，还有一本书就是《思想品德》了，这两本课本倾颜总是随身带在身上，得空就拿出来大声朗读，伙伴们说倾颜简直就是书呆子。上学放学，小伙伴们的书包有时候是拖着走；有的甚至是把书撕下来折纸板、折飞机玩，倾颜从来舍不得动自己书上的那一页纸——哪怕那一页没有多少文字。玩抓石子时，小伙伴们还会习惯性地把书包或者书垫在屁股下，而倾颜，宁愿自己的衣服裤子弄脏，也绝不会把书坐在屁股下的，倾颜觉得那简直就是对知识的不尊重。

支书家的厕所倾颜还是爱去，因为他家的厕所里总是会堆着各种各样的书。有时还会有报纸。认识了一些字后，有字的无字的倾颜都不想放过，每次倾颜翻看完，都会认认真真地把它码放整齐——有很多次倾颜正看得起劲，被支书家里的人上厕所遇见了，他们很奇怪地看着倾颜——有人蹲在厕所居然不是为了上厕所，而是为了看书。他们那奇怪的神情，让倾颜的脸红到了脚板底，囧得倾颜恨不得找个老鼠洞钻进去藏起来。但是过后，倾颜还是忍不住跑去支书家厕所里翻看那些人家用来当手纸的书，后来被他家遇到的次数越多，倾颜的脸皮也就越来越厚，再后来倾颜安慰自己：“我又没有拿他家东西，我干嘛那么害怕啊！”再后来，也不知是那里来的底气，倾颜躲在他家厕所看他家那些书就变得理直气壮起来，被他家的人发现也就是尴尬地红着脸离开而已。那时的倾颜，不羡慕别人有玩具，最羡慕的是别人有小人书。倾颜多么渴望有一本属于自己的小人书啊！那样倾颜就可以和班上其他的同学换着看——班上有十几个同学他们的书包里总会有很多稀奇古怪的书。那些书对于倾颜来说，简直就是无价之宝，可是这些同学的书是不外借的，他们的要求是只能换着看。那时，水电九局就驻扎在倾颜居住的德卧镇，在倾颜学校旁边隔条街就是九局服务公司的柜台，柜台的玻璃橱窗里有一大摞一大摞的小人书，有《小马倌》、《鸡毛信》、《王二小》……可是家里生活拮据，倾颜根本不敢开口向父母要钱卖这些书。每次上学放学，倾颜都会到九局服务公司的柜台前看那些书，看着那彩色的封面，想象着书里的故事……它们装在玻璃柜里，但是却仿佛朝倾颜伸出无数只手，挠得倾颜的心里痒痒的——倾颜想：必须得有一本属于自己的小人书。有小伙伴告诉倾颜，水电九局的鱼塘收青草养鱼，三分钱一斤。为了自己心爱的小人书，每天一放学，倾颜就背着背篼去割草。就这样，倾颜今天凑了一角钱，明天凑了五分钱，十几天下来，倾颜终于凑齐了买小人书的钱，当倾颜捏着倾颜割草换来的钱买了两本小人书时，倾颜的内心是激动的。倾颜用满是伤痕的手翻开那本带着墨香的《小马倌》时，倾颜觉得自己拥有了全世界。倾颜看着自己手上被镰刀割伤、被草叶划伤的那些口子，这些伤有的干疤脱痂了，有的还有黑色的血液凝固着，还有的带着新鲜的血液，那是这个下午刚弄上去的，有的新疤重叠在旧疤上，但倾颜觉得那些伤都是有价值的，这些伤疤仿佛变成这个世界给倾颜的奖励。倾颜用满是伤口的手，抚摸着书页，都会发出粗糙的摩擦声。倾颜用这两本书，换看了小伙伴们二三十本书，直到这两本书被翻破、脱页再也无法修补寿终正寝。

倾颜读三四年级，时长日久，小人书倾颜看起来就感到不过瘾了。一个偶然的机会，倾颜得到一本《少年文艺》，书中的故事情节深深地吸引着倾颜，倾颜觉得那才是适合自己看的书。随着政策的开放，家里的生活渐渐好转，为了给自己买小人书，除了省下父母给的早餐钱，一角钱可以买一个又白又大的包子，可倾颜舍不得那一角钱，倾颜宁愿饿了就在课间跑到学校附近的水井里去使劲喝水，也要省下钱给自己买书。除了省钱，倾颜还发现了一条生财之道——每逢赶场天，就有人在街口收草药。倾颜就默默地记住那些草药的样子，水麻皮、姨妈菜根、化石草等，上山放牛时倾颜是一根也不会漏掉的，就算它们是长在悬崖上，荆棘林里，倾颜也有本事把它们弄进自己的背篼背回家，晒干后背到集市上换成钱……就这样，倾颜拥有了自己的五六本课外书《少年文艺》、《故事大王》、《童话大王》等，虽然倾颜的衣衫都被荆棘抓得烂兮兮的，手上也全是伤，但倾颜却是她们班课外书最多的“小富豪”。因此，倾颜可以和班上的任何一个同学换书看，因为倾颜的书比他们的新，而且比他们的厚。一书在手，倾颜走路在看书，吃饭在看书，就连背上背着背篼手里牵着牛都在看书，那些精彩曲折的故事情节，那些生动具体的人物形象，常常使倾颜忘记了时间……

因为热爱阅读，读五年级时，倾颜开始严重偏科。倾颜最不喜欢的就是数学课，一上数学课，倾颜就把头埋得低低的，因为数学书下藏着一本倾颜放不下手的课外书。最记得有一个学期换了新的数学老师——王安际老师，课堂上倾颜认真听课不到三分钟又犯了老毛病，把课外书放在数学书下读起来，正当倾颜读得如痴如醉之时，一只大手把她的数学书一掀，拿走了她的课外书。倾颜一抬头，对上了王老师那双严肃的眼睛。这时班上好事的同学对王老师说：“老师，老师，她的桌箱里还有课外书。”这下可好，王老师把倾颜桌箱里的课外书全拿走了。并敲了敲倾颜的桌子，蹙着眉，虎着脸对倾颜说：“下课后到办公室找我！”后来他又继续上课，但是讲了些什么倾颜一点也没有听进去，倾颜还沉浸在课外书的情节里没有清醒过来。课后倾颜本来是没有胆量去王老师的办公室的，可是一想到自己的那些书，倾颜觉得上刀山下火海自己都不怕了。倾颜硬着头皮去到了王老师的办公室，王老师和颜悦色地对倾颜说：“课外书不是不可以看，但是千万不能在课堂上看，因为老师教给你们的知识同样很重要……”后来，王老师把书还给了倾颜，倾颜害羞地接过了书，心里想的却是：“好险，差一点自己就一无所有了……”因为倾颜沉醉于阅读，不遵守课堂纪律的事屡屡发生。

那时的倾颜根本没有像样的书包，妈妈用爸爸的衣服上拆下来的布给倾颜缝了一个布袋子当书包，倾颜手里的这个布袋子从来都是鼓鼓囊囊的，有时甚至是装不下。倾颜就把课外书放到书包里，课本抱着走。因为课本人人都有，课外书可不是人人都有得起的，倾颜觉得自己肩上挎着一个包，手里还捧着一摞书，心里装满了自豪。直到有一次数学考试倾颜成了全班倒数第一名，成了同学们嘲笑的对象，倾颜回家后被母亲给了一顿“爱的教育”，这顿教育很实在，金竹条子都抽断了三四根，倾颜的母亲像疯了般，一边抽打倾颜，一遍哭泣数落，折腾了差不多一个小时之久。每每回想起这顿揍，倾颜就觉得自己皮厚抗揍还命大，要不可能就要夭折在母亲手下了……倾颜抚摸着母亲给倾颜的“赏赐”，那些红的紫的鞭痕也像在嘲笑倾颜——母亲的话一直在耳边萦绕：“上课不认真听，只知道看课外书，就滚回家放一辈子的牛，割一辈子的草，打一辈子的柴；想要一辈子有书看，有时间看书，你上课时就必须认真听，认真记……”倾颜痛定思痛，在课堂上坚决不看课外书。就是这种对知识的渴求，对阅读的执着，倾颜才对文学发生了越来越浓的兴趣。那时，倾颜常常怀抱着别人的书想：“我要努力，有一天我也要让别人看我写的书。”

沉浸式的阅读使倾颜得到了回报，从小学开始作文，倾颜的作文就常常被老师选出来，当作范文读给大家听；阅读也大大扩展了倾颜的想象能力，面对一堵墙、一块石头或者一朵花，倾颜都会呆上半天，编织着种种有趣的故事；看到被折断的树，看到被风雨摧毁的花，看到脚下忙忙碌碌的蚂蚁，倾颜会黯然伤神，编织出一个个凄凉的童话故事……

上初中后，《少年文艺》之类的读物已经满足不了倾颜，倾颜就跟那些课外书多的人做朋友，从他们手里的书倾颜看到了更广阔的世界。《聊斋志异》吸引倾颜的首先是故事的情节，是各种人物的命运遭遇；《封神榜》里人物的悲欢离合常常使倾颜牵肠挂肚。《西游记》里的光怪陆离，又让倾颜浮想联翩……《杨家将》、《薛仁贵征东》等，又让倾颜感觉到社会的残酷，命运的难测，人心的险恶……

莎士比亚说:“书籍是全世界的营养品。”像倾颜这样对阅读如痴如醉的孩子，它的功用更是不言而喻的。那个年代，倾颜和小伙伴放学回家是要帮助家里干活的——放牛、割草、打柴、种庄稼……没有那样活是倾颜们不能干的，不同的是小伙伴们三五成群地去完成父母交代的这些任务；倾颜却不一样，很多时候倾颜是独自去完成父母交代的这些任务。倾颜的背篼里，藏着她想要看的书，当倾颜打好柴，割满了草，她就可以拿出自己心爱的书来，倚靠在岩石上，静静地读自己喜欢的书。山上安静极了，除了鸟儿的鸣叫，就是虫子的歌吟，天边的云彩，树叶的沙沙声，啃草的牛儿，都成为倾颜读书的背景图。直到夕阳西下，光线模糊到看不清字，倾颜才恋恋不舍地收好书，背着装满柴草的背篼回家。有小伙伴很奇怪地问倾颜：“我们都在阳井湾放牛割草，你经常一个人在夏家凼放牛割草，你不无聊吗？”这话常常让倾颜莫名其妙：“我不无聊啊！因为我正好可以看书。”他们总是撇撇嘴：“书有什么好看的，那有小伙伴们一起做游戏好玩啊！”倾颜也很郁闷：“做游戏那么幼稚的事有什么好玩的，哪有看书有意思。”或许他们不知道，倾颜看的那些书，把倾颜带到了更广阔的世界——读书让倾颜完全沉浸在作者笔下的情景里，感受到人物的喜怒哀乐；倾颜从书里认识了他们见都没有见到过的动物，认识了千奇百怪的花花草草；历史类的书籍让倾颜感慨中华上下五千年历史的进程，中华文化的源远流长博大精深；各种各样的人物也让倾颜知道了这个世界有着不一样的活法：倾颜从书里感受到了诗人李白的浪漫；感受到陶渊明的闲云野鹤；感受到李清照的含蓄婉约……这世界，只要自己愿意，自己喜欢，每一种活法都可以很精彩。

读书让倾颜了解了更多课本外的知识，让倾颜带着无数个未知去探索生活的奥秘；书读得多了，就自然而然的想要动笔写。一九九七年倾颜读初三（相当于现在的九年级），倾颜把自己写的一个小故事工工整整的誊抄好，然后拿出自己省吃俭用的钱买了邮票和信封，满怀期待地寄给了《农村孩子报》。三个月后，倾颜收到了她人生的第一笔稿费——一张十五元人民币的汇款单。倾颜兴奋得感觉自己走路都是飘的，迎面而来的风仿佛在为倾颜鼓掌叫好；天上的白云也仿佛在对着倾颜满意地微笑；身边的小溪的歌唱仿佛都在向倾颜倾诉着仰慕……这十五元人民币，相当于是倾颜母亲去帮人家打了一天半的苦工的工钱。倾颜把这十五元买了三斤五花肉，她拎着这块肉走在回家的路上，恨不得跟全世界宣告，这肉是倾颜的稿费买的……从这以后，倾颜对写作的喜爱一发不可收，在人生得意处读读写写；在人生低谷处读读写写；在意气风发时读读写写；在痛苦彷徨时读读写写；就这样，写写发发，不知不觉间倾颜已经在国家、省、州、市发表了上百篇的散文、散文诗、通讯报告等。2018年，倾颜在州委宣传部州文联的资助下出版了个人散文诗辑，实现了小时候让别人看自己写的书的梦想。

如果不是爱看书，倾颜想她这辈子会错过很多很多的精彩。直到现在，工作生活之余，倾颜还是书不离手，打开书，就像打开了一个新的世界，给倾颜乐趣，给倾颜启发，让倾颜忘却一切的烦恼和疲惫。因为爱看书，倾颜觉得自己一直都在进步；因为爱看书，倾颜从来不感到孤独；因为爱看书，倾颜觉得年少时的梦想，从未离开自己褴褛的行囊。

高尔基称赞“书是人类进步的阶梯”。这个比喻，倾颜觉得就她自己而言，真的是非常贴切的，读书，让倾颜的灵魂变得充盈，眼界变得开阔，生活变得丰富，性情得到陶冶——倾颜喜欢读书，因为读书让倾颜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