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和一盏路灯谈论悲伤
静坐于此
须懂得,悲伤的含义
它说:那个叶落的傍晚,当一群果蝇
在它身边取暖之时
晚雾正借着夜色的昏暗,开始肆无忌惮
它说看见我,很多次在它眼前匆匆而过…
是的,我习惯于左右张望
那些用肉眼采撷来的苦难
还不足以填满马的蜜罐
有时我会在马路边,随意拾起一枚石子
如同拾起一枚灵魂
它的身体里,沉积了许多尘埃
我会连想到风力、冰川、甚至是火山
我也会刻意忽视一些事物
例如,某些落花或水流
再例如,那个时常显现在梦中
伫立于寺前的老者
那柔和之光
可以将万里隔空的另一匹马,安上锁套
我相信,走完沿途的悲伤
它也会虔诚的
向你走去
(二)把冬天藏在一个温暖的词汇里
月儿躲进云层,远处的塔吊
支撑着黑暗的夜色
那些好不容易,爬上围墙的号手
在阵阵寒风潇雨中,壮烈牺牲
簇拥着它们的绿色,此时也耷拉着头
有时忧伤,不仅仅只是因为失去
而是它们早己吹响了严寒入侵的号角
而那个只顾将生活掩藏在书本里的人
没有给自己准备足够御寒的衣物
白色的集装箱,又何必再让白雪覆盖
用一块厚纸板遮住窗户,便可与世隔绝
孤独的时侯,索性就和寒风
来一个深切的拥抱
如果这样能够让染身的浑噩和迷茫逃离
其实也并非坏事
令人咤异的
就像那朵在绽放在数九寒天里的月季
还未来得及触碰
便碎的散落一地
直到影子,与路灯下
一棵大树的影子重叠
开始把冬天
藏在一个温暖的词汇里
(三)秋雨
黄昏的天空,佩戴白菊
你是否以为,它在奠祭远去的夏天?
佛说:只有心怀慈悲,才能明白天空的悲悯
离天最近,叶落的梧桐
默默承载,若断若续的哀鸣
你是不是正在这个季节里欢喜
在薄雾的清晨里歌舞
或是听风声过耳
看染霜的红叶
或者期待将秋的收获,揽于胸怀
我想对你说
当我想为西风做一次辨解的时候
它的眼泪就落了下来
散落在路边
柔弱泛黄的野草上
(四)在方内
一堵墙写着欲望
一堵墙写着疑惑
一堵墙写着疾苦
一堵墙写着执迷
在方内
他说,他是无意间闯进的飞虫
这对喜好玩宠的方外之物而言
无疑是一种宽恕
久经滇覆
不论是疲惫,或许柔弱
再或许是,遇壁则避的睿智
他己经选择将折断的羽翼,做成蒲团
从此禅定于方中,听鲜血滴落的钟声
从此任凭,周身的虚无
虽然大地也会偶尔,震颤
乌云时常啃食着塔尖
从花骨朵里,莫名刮出一阵怨风
他都时刻做好着准备
用虔诚的手指醮着墨
等待着
在那坚硬封闭而又透朋的壁垒上
写下,慈悲
(五)白荷
不止一次,梦见白荷盛开
于是开始惦念,三月
和父亲在自家荒田里
种植的那一小片莲藕
那些被我粗心大意
磕碰得遍体鳞伤的生命
亦是父亲命运多厄的儿子
我看见父亲,用他宽大温暖的手
小心翼翼的,用泥土
为他们包裹着伤口
我坚信那些能够
将自己低进泥土里的生命
都会坚强的,活下去
有时,也会觉得迷茫
不知该如何将一些新生的事物
定一个比较恰当的比喻
例如花和茎,身与心
也辨不清
忍受饥渴的深谷
被怨风摇曳得散落的水珠
被黑夜染污了的叶子
是慈悲,还是罪恶的?
如今己是夏季
那些早己证得空性的生命
依然置身于污泥中
不过,我相信它们己经伸出
一只只用碧玉雕琢的手
恬惔虚无的手
托举着,纯净的灵魂
宛如,我的长兄一般
(六) 窗户
如同是一只眼睛
镶嵌在他乡破旧的墙壁上
犹如是一张布幕
随着季节气候的流动,频繁的变幻着模样
它锈迹斑驳的视网膜
总会在特定的时候生出许多绿色的爬藤
那些细小的叶片,会在每个晴朗的早晨
抖露出金色而又温柔的目光
每到此时,我总喜欢与它对视
好让我呆滞的目光被它涤净
然后将我时常觉得沉重的身体,慢慢的
慢慢的放进去
有时它的神情,宛如偶尔飞过的一只小小的麻雀
或许是几只迷了路,倍感寒冷的飞蛾
是虚是实,是迷糊还是清醒?
叫人往返不定,让人捉摸不清
当然,它也有过莫名的忧伤
在很多个不经意的傍晚
我会任由它的眼泪浸湿我洁白的纱帐
然后静静的坐到它跟前,陪着她
在没有星星也没月亮的黑夜里,沉默
寂寞的果实,终将落入
落入那触不着边际的黑
它也会随着那些展开的波纹
悄悄的划进我的梦中
渐渐的显现出一张苍白而又模糊的脸
它是谁?怎会有着如我一般的多愁善感
有着如我一般的悲喜无常
呃~好像是
好像是那个曾与我擦肩而过的姑娘
(七)沿着河流行走
把目光投给浪花
浪花会把它送回沙滩
水边,是你触摸阳光的理想场所
它们融于水,会在你的掌心闪炼着喜悦
河流和山林一样古老,一样沉默
水流和摇曳的枝条也只是新来乍到
你再怎么静心的聆听
也听不到这里曾发生的一切
诗歌,有时候就像那些重见天日的阴沉木
它们是一具具失踪许久,被掘起的尸体
也许只有和木材有过深交的人
剖开它们被淤泥沤黑的躯干
才能够喊出他们的名字
沿着河流行走,或顺水而下
或与那些在水中翻滚的圆石背道而驰
走到河流的上方
我在水边巨大的山崖下
发现了那些圆石的母体
自古以来,人们把河流比作母亲
而那些河道里翻滚的石块和沙砾
它们又将河流比喻成什么呢?
这个世界有太多太多令人无法理解的事情
即使你背着善意的行囊
依旧会惊飞河滩上的野鸭
那只松鼠依旧对你充满敌意
还有那些被你拯救
鱼腮处长满车轮虫的鱼儿
仍旧摆脱不了死亡的命运
远岸上,那些在立春过后抽条发芽的柳苗
悄悄将根系向河里蔓延
它终将见到
终将见到它想见到的
模样
(八)勿忘草
生长在山地林缘
风铃草是他的妻子
其实一切,都是命里带的
就像每个伤感的夜晚
她总会穿着蓝色的裙子,轻轻的走过来
一颦一笑,如真如幻
可以追朔的事情,时常有限
不论你再怎么认真的禅定
前世,依旧如同梦境里一个真实的缩影
习惯期盼的人,时常忍受着凌迟
或许只有等到伤口再深一些
才能便于遗忘
我只是一棵生长在山地林缘的勿忘草
一棵在这一世,遭受天惩的植物
一棵性辛,微寒的植物
风铃草是我的妻子
她拿着紫色的铃铛,在向我呼唤
安慰我,不要再遥望
那株生长在花坛里
任人欣赏的,郁金香
(九)死在天台上的信鸽
显然,它己死去很久
风干的尸体,如一堆枯败的树叶
若不是纤细的脚爪,佩戴着足环
你无法辨认,它是一只信鸽
天台,异常寂静
模糊的二维码和编号
已无法确定它的身份
难以相信
这里也曾盛放过无边的恐惧和绝望
当我试图寻找玻璃围档上遗留的血迹
雨水便顺着那透明的玻璃,流了下来…
或许这是它应有的宿命
如果这雨,下得恰逢其时
淋湿的翅膀,说不定会飞得缓一点
看不到前方,透明的天空
说不定它能飞得
再高一些
(十)其实许多冰凉的事物都曾温暖过
天突然变冷了
那个制造温度的人依旧像往常一样
每天孤独的从东走到西
他总会在特定的时候深爱着你
例如不久前那个悄然而逝的,炽热的夏天
他也总会在特定的时候,将目光转移
去留意那些一路向南
长徒跋涉的鸿雁和丹顶鹤
但这并不能说明他就不爱你
或深或浅,或冷或热
可我不得不告诉你
其实许多冰凉的事物都曾温暖过
你瞧,那些对风无比痴恋的树叶
会在每一个轮回里
毫尽所有的力量去亲近泥土
在他们残破干瘪的躯体上
我发现了曾经流淌过血液的脉络
并在一些滇沛流离的石块上
找到了很久以前,眼泪划过的流纹
还有头顶上方,那一团团从高山之巅
极寒之地飘来的,白色云朵
其实许多冰凉的事物都曾温暖过
譬如这薄凉的夜色,刻画在墙上的影子
还有这些费尽心思敲打出来的文字
但他们的力量
却不如白天里我使过的那把小小的铁锤
我总能时不时的见他
在一块块冰凉的铁板上
亲吻得溅起火花
(十一)镜花水月
这个美丽的夜晚
我是寻着你的足迹而来的
一路上,我走得格外的谨慎
因为错过你脚印的土地
每走错一步,都会长出虚幻的 莲花
苍天和大地都可以为我作证
这一次,我是捧着真实的花儿来的
在来时的路上
那些沉默而又热情盛开着的――
绚丽的花朵儿
似乎早己看穿了我的心思,一朵又一朵的映入眼帘
当翠绿色的血渍沾满我粗糙的手掌
我知道它们和我一样强忍着身心的疼痛,却依旧面带微笑着
或许它们有着和我同样的渴望
是啊,好不容易来此一遭
就是希望能找到这个人世的,所谓的――
爱情
你是否相信
我曾多次跪立在佛前
祈求佛赐予我一个善良而又美丽的女子
或许人们每一次内心的期盼,都需要佛用漫长的时间来准备
只是我等侯得过于的焦急,以至于辜负了佛祖的善意
如今即使是遇见,也只能一次又一次的安抚内心的涟渏
因为我沾染凡尘的手指
己没了资格再去触碰你
在与你别离后的,很多个寂静的傍晚
我含着眼泪,向佛祖诉说着我的忧伤
佛却一直笑而不语的注视着前方
我转身顺着佛的目光望去
那些被夜幕笼罩的草木仿佛皆是你
远处还有一轮明月是那么的遥不可及
远处还有一轮无法触摸的月亮潜入水底
我爱的月亮,我并不奢望还能再见你
只想将手中的这些花儿连同一颗落寞虚空的心插在水边上
愿花儿的倒影能装饰你的美丽
愿你再次划过湖面时侯,知道我曾将你寻觅
愿内心一切期许,来世与梦境一般
真实
愿我做的一切,为来世的相逢埋下幸福的伏笔
(十二) 风与蛙
夜似井
我是那只爬不出井底的蛙
夜很静
静得只能听见风流浪的哭声
停下来吧
让你忧伤的泪水落在我的肩头
那样我就有爬出井底的机会
可你终究听不到我哀嚎的声音
直到这星光闪闪的黑夜
渐渐变成苍白的纸张
承载着我们没有契机的
孤独
(十三)圆月,是爷爷头上的斗笠
那年,水牛驮着明月
穿过绺绺轻薄飘逸的乌云
一个弯曲的背影,头戴着斗笠
就像吃力的,顶着另一个月亮
“人到中秋盼团圆,牛到中秋泪汪汪
白天跟着牛儿走,傍晚牵着牛入栏”
那时我还小,听不懂爷爷的话
只顾着看秋风,安抚着受伤的田野
只顾着听时日不多的蛐蛐
躲在泛黄的草众里,哭喊……
后来爷爷走了
没过多久,牛也随他而去
每到中秋,当我凝望遥远的星河
就会看到爷爷牵着牛
戴着他那顶金黄色的斗笠
徘徊在,故乡的上方
(十四)井中魂
若不是寒风凛冽
我想灵魂,不会劈石伐木
于夜间
摆弄一根根掰去枝叶的,圆木
堆叠一块块久经打磨的,黑石
这耸立在虚空的建筑
宛如是尘世的,一口井
时常发出蛙的孤鸣
当然,太阳有时也会打这经过
抛下几缕柔和的光
雨水,也曾有过片刻停留
但他好像已习惯了这里的生活
说光明
是他为春天准备的,一摞白纸
说完他抖落身上的
雪花
(十五)水暖工
在他眼里,天和地可以是横着的
一把卷尺,足以量出天的直径
乘以三点一四,便知天的周长
拇指和食指,随意掐出地的
长、宽、高…
生活,是道道让人头疼的几何题
在他眼里,哲理是一堆
用铁皮敲打出来的异形件
弯头,让他悟出谦卑
变径,让他学会了在夹缝里生存
偏与落,让他懂得了取舍和屈直
在他眼里,顺逆的源头
不过是电流控制下
做正反运动的叶片
在人们眼中
掌控着风水冷暖的是神
而他却是那般渺小
如阳光里
一粒跳跃的灰尘
(十六)女儿,我想告诉你
你出生的时侯,爸爸还在天马行空
幻想着能将著名又伟大的泰戈尔,踩于足下
但是爸爸输了,你生下来
爸爸无奈而又难过的
给你贴上了贫民的标签
我想告诉你,你的路还很长
这个世界上,有许多神秘的地方
那里蕴藏着大量的宝藏
只有接受过冰雪洗礼的巨人
才有能力打开那些神圣的门窗
等你大点以后,爸爸要开始训练你的眼睛
因为只有异于常人的瞳孔
才能找到那些深埋的钥匙
女儿,我要告诉你
爸爸的确是一名经验不足的法师
你可以嘲笑爸爸灵魂的瘦弱
但不要小视爸爸给你的那支破旧的钢笔
要相信,它仍然是世上最历害的法器
虽然你母亲,给你取了一个我不太赞同的名字
但你的身体里继承了爸爸血液里的酒精
虽然爸爸这辈子从未燃烧过
可我还是希望有一天,你能拿着爸爸给你笔
在世界每处寒冷的角落
划出美丽,炽热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