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水河

   我出生在湖北省红安县西南方倒水河畔的一个小村子。曾在书中看到：“条条大河向东去，惟有此河独向西”这句话，至于是不是说的家门前的那条河，无从考证！河流的尽头，没有故乡。从小到大，然后步于社会，故乡和远方似乎就像两个不断变幻的符号。小时侯，故乡是顿号，远方是问号。长大后，远方成了顿号，故乡成了感叹号！这些年漂泊在外，见过不少的河流山川、湖泊和大海。而家门前那条令我魂牵梦绕的河流，仿佛就像是一条线，不论走到哪、有多远，每当感觉迷茫的时候，它总会不知不觉，时不时的在内心深处拽你一下，生怕你会误入歧途，提醒你不要忘记了来时的路。就如同刘欢老师唱的那首《弯弯的月亮》：

         “唱着那古老的歌谣

         歌声随风飘，飘到我的脸上

         脸上淌着泪

         象那条弯弯的河水呜

         弯弯的河水啊 流进我的心上呜”……

   倒水河顾名思义为逆流河，我似乎也和它一样，从出生起命里就带了个“逆”字。从小到大，我的父母为了我这个“逆子”，不知操了多少的心……我的叛逆，仿佛是与生俱来的。记得小时侯，村里家家户户以养水田种稻子为生，91年我们村的田地以抓阄的形式重分，当时我父亲抱着不到三岁的我和乡亲们都聚集在村干部家里。都说小孩子手气好，当村干部把满罐子叠好的字条拿到我父亲面前的时候；父亲便让我抓了一个。村干部打开一看，笑着喊了一句：“燕子矶，三分三”。村里人全部哄堂大笑起来，我父亲苦笑着摇了摇头。长大后才知道所谓的三分三，就是三块小得不能再小的田，加在一起还不足0.3亩。我们那里属于丘陵地带，犁田种地靠的是牛。你想这样的田能是好田吗？我父亲不甘心，又让我抓了一个，村干部打开一看，又是捧腹大笑的喊道：“破犁山，断咀八升”，村里的人更是笑得前俯后仰。八升，不足一亩。而且在离村较远的黄土山腰上，“断咀八升”的意思就是说谁家抓了这个田，谁家就没饭吃，要饿肚子。记得父亲当时脸都气白了，把我放在地上，挽起袖子抓了个“一斗秋”，终于才抓到一个好田！父亲才算舒了一口气……后来，村里就有人就说我父亲养了一个坑爹的种。也有人安慰我父亲，说我天生就不是种田的命，生了个要出人头地的儿子。

   事实证明，我是前者，而且越大越叛逆。我生来体弱多病，父亲每次带我去看病，就必须淌过门前的那条没船也没桥的河。过河时，父亲总是将裤腿卷的高高的，原后让我趴在他的后背上。走到中游才发现，卷起裤腿是没有用的，水早己经没过了父亲的腰身。每到此时，父亲总叫我把脚伸直夹在他腰上，好不容易上岸，父亲的衣服早己经湿透了，而我浑身上下却无半点水渍。如果有人问我：“这辈子，你感觉最温暖的地方是在哪”？那就是在父亲那宽阔的肩膀上！

   上岸之后会害怕，害怕的并不是去了诊所医生会对着我的屁股打一针，而是怕在河对岸遇见坏人。从小听老人常讲，河的对面有坏人，喜欢隔着河骂人。事实却并非如此，对岸的人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凶神恶煞，反而都十分的热情友好。直到后来有一天翻阅倒水河的历史才知道，我们这里自古有骂娘殴斗的民间习俗，故这段河在当地称为“骂娘河”。据说过去每年正月十五，两岸居民天不亮就早早起来，吃过“元宵”后，从四面八方来到河边，隔岸只见人影，闻听对面有人说话就开始对骂。不论亲友长幼，可指名道姓叫骂。骂得凶时，还发生殴斗。人们把这项活动当成赶庙会一样，一河两岸人声鼎沸，好不热闹。这一盛行在旧时代的习俗据说跟河水有关，每年两岸必须对骂方可免除水灾。虽然是一种封建迷信，却表现了人们根除水患的愿望。

     倒水河是我们童年的乐园，那时候河流两岸都是厚实柔软的黄沙。我和小伙伴们只要有时间，就会去沙滩上玩耍。斗鸡、翻筋斗、堆碉堡、拾贝壳、挖草根……玩得不亦乐乎。沙滩上有一种昆虫，名叫“蚁蛳”。红安当地称之为“窝蚁”。是一种肉食性的小昆虫，喜欢在沙滩上造成漏斗状陷阱用来诱捕蚊蝇等细小的昆虫。小时候喜欢趴在沙滩把它刨出来放于掌中，它就会不停地用脚刨来刨去，刨的手心痒痒的，一边刨还一边唱道：“窝蚁窝蚁你别跑，你妈叫你快睡觉，窝蚁窝蚁你别跑，你妈叫你快睡觉”……

   生长在河畔，四季都是那么让人感到留恋。每逢春天，河岸上就会开满五颜六色的野花，引来数不清的蜜蜂和蝴蝶。夏天，大人就会领着我们去河边纳凉，教我们学游泳。站在浅水里，各种各样的小鱼就会在你脚边来回的穿梭。野鸭、翠鸟、还有各种不知名的鸟儿会从身边飞过。到了秋天，岸上的果树上就会挂满香甜可口的果实，地里长出红薯和花生。这个时候，我们就会从家里偷来调料，找来石块和杂草在沙滩上搭起灶台来野炊，烤鱼、烤红薯、烤花生……吃得津津有味。特别到了冬天，等沙滩上堆起厚厚的积雪，我们会去沙滩上追野兔、逮野鸡……丝毫不觉得寒冷，玩得那叫一个尽兴！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沙滩被人承包了，开始办起了沙厂。河岸上的树被砍得七零八落，满地是深深的辙印。沙滩的黄沙被挖掘一空，只剩下满目疮痍的河床。各村开始流行起了“电打鱼”。河里的鱼变得越来越少，这里也不再是鸟儿们的栖息地！每次回家，我就会到河边走走，看着我们儿时的游乐场如今面目前非，内心感到无比的难过和心痛。每当想起这些年挫折的经历。看着河水冲刷河堤，跌落翻滚在河道里的石子，心里就会感到莫名的茫然和和失落，它们就像是与我患难与共的朋友。

   这几年家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县里建设了新型产业园，以后再也不用颠沛流离四处找工作了！特别是习近平主席上台后，在十九大报告中指出，坚持人与自然和谐共生。必须树立和践行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理念。县政府似乎也认识到了保护环境的重要性。为响应习主席号召，为禁止采砂，政府拨款给河岸修建了河堤。并且严令禁止捕鱼，我的家乡会越来越好，倒水河一定会恢复昔日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