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听人说,人生悲大于喜。但这是被放大了的“悲”,其实每个人都是喜忧参半,且喜多于悲。
说说我的悲喜。
1972年,我刚读初中。开学几天后的一个上午,老师说:有要求加入红卫兵的同学在午后放学前把申请交上来。那时正在批林批孔,而学校的“大鸣大放大字报大辩论”很热火。我也不甘落伍,正和同学们忙于写大字报,既批林批孔,也附带批判了个别同学不守纪律,说粗话、损公物的行为。老师看了我写的大字报,找我谈话,说不能批同学,这是个方向问题。我听老师的,又重新写了一篇批孔的东西,大意是“学而优则仕是反动学说,是影响青少年成长的毒瘤”云云。一波大字报风潮过后,有一天,老师突然宣布首批加入红卫兵的名单。我一看,傻眼了:没有我!赶紧问老师咋没我?老师问你按时交申请了吗?我申辩说申请倒是没交,可吸收红卫兵不开会选了?老师回说这是学校统一规定的,只要按规定时间交申请的都发展成为红卫兵。
得!初中两年,我写了三份申请,但学校却再也没发展红卫兵。于是我就成了班里二十多个同学中没有红袖标的人之一。现在看来这是小事,但对于只有十二三岁的少年来说,又岂非小事!——不是红卫兵,以后还能加入青年团吗?当然不能。可是,以“根红苗正”为荣的时代,戴一顶“白丁”的帽子,我还能进步吗?这个打击对于我来说太大了。我只好含下这枚苦果。这不怨别人,谁叫我没及时上交申请书呢?所以只有默默地认真学习,想用成绩救赎自己的大失误。还好,初中的学期,每次考试我都位列班里的前五名。于是原有的“悲”发生了变化,在临毕业前学校召开的大会上,我被推选为“先进青年”,而这个称号的第一条件竟然是从非红卫兵中产生。我高兴至极!
悲乎?喜乎?
可是,悲又接踵而至。我父亲曾读大学,后肄业回乡,——为什么肄业回乡?没有结论,故而“历史不清”。因为政审不合格,推荐上高中的资格便被取消了(注意:那时读高中、上大学只推荐,不考试)。悲还不止于此。眼见高中读不成,我就希望靠参军改变命运,因我家是下中农成分,立志报国总该可以的吧。岂料,我从18岁开始报名,连续四年,竟连体检都未允许,原因还是政审不合格。1977年“四人帮”退出历史舞台,我们国家拨乱反正,政策好了,但直到1978年我们这个地区才摘掉“地富反坏右”的“帽子”(其中也包括我父亲的“历史不清”)。也就是说所谓的“黑五类”不会影响下一代的进步了,我可以报名参军了。但是,我的参军梦想永远成了空想,因为我超过了参军规定的年龄。想想自己高中资格取消,当兵愿望落空,我悲从中来,大哭了一场……
生活竟是如此的奇妙,正是所谓有得有失,有失才有得。1978年冬,我为生产大队出过几次板报,便被举荐为大队民兵连副连长。一年后,也因为我会写点东西,还能打篮球,又被选入乡广播站工作,三年后调至县电台任记者、编辑。至此,我由农民一跃而为国家公职人员。身份、工作及生活条件变了,可我固执,虽被单位领导督促要积极要求进步,尽快加入党组织。可我感觉自己的表现与一名真正共产党员的标准还有很大差距,写了一半的申请便搁置了下来。而这竟成了我进步的另一个阶梯,因为我是非党人士,后被推举为县政协委员、常委,此后又因非党身份而成为全县为数不多的党外科级干部。
闲暇时,回首过往,无论悲喜,一如过眼烟云。而漾在心头的,竟是满满的知足。不错,人生有悲喜,但在我们政治开明的国度,总会在你面前呈现出一片属于自己的蓝天。或许,此一时彼一时,有人会戏说我在翻老黄历,是老眼光。的确,时代不同了,但新时代留给人们发展、进步的空间更大,机会更多,只要你勤学习,真做事,讲诚信,而且不好高骛远,珍视生活的一点一滴。如此,悲苦也便成了滋润我们生活的乐趣和进取的动力。
说到这,我真羡慕当下的年轻人,凡有志者,均可在国土的任何一个地区工作、生活。这般宽松、良好的条件不知优于四十多年前多少倍,而四十多年前的三十年前诞生的新中国,旧中国又如何与之相比,新旧两重天,简直不可同日而语。正是岁岁相似,年年不同,“今年花胜去年红”……
忽地记起那句话:“机会往往留给有准备的人。”——我准备了吗?
想到自己拥有的一片蓝天,我确实应该备而前行,虽非老骥伏枥,但亦当不负光阴,无愧此生……